第二〇二章 迎柩临行一一别(二)

大华恩仇引 梅远尘 4535 字 6个月前

云晓濛奉征召令来都城,在御风分号安定下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来婆罗寺拜访天叶。妄无月虽已故去,她与天叶老和尚的情分却并未因此生疏。

佛门清净之地,向来不留女客,然,天叶老和尚已耄耋之年,又是天下广闻的高僧,自不囿于这些戒律条文。适才讲禅时,天叶已看到云晓濛隐在人群中,这时见她领着一芳华少女候在此处,也不惊奇,推开房门行了进去,再笑谓二人道:“晓濛、女施主,进来罢!”

盐、米、茶、丝、瓷乃大华最重要的五大商货,其中,茶居第三。婆罗寺的禅茶原也算不得甚么极品,然寺中有口老泉,以老泉水泡禅茶,却别有一番风味,云晓濛喝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三人刚坐定,便有一小和尚奉了茶壶进来,将杯盏添满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大师,你这茶真好喝,我得了空还要来的。”云晓濛嘬了一口茶,顿觉热气解了大半,倒有些心旷神怡之感,不由叹道。

天叶修行多年,虽早已习惯清寂寡淡,然,每次云晓濛来访,他的心中都会生出一波涟漪。

“我以为你做了宫主后,性子会端正些,没想到还和幼时一般跳脱活泛,好的很啊!”老和尚呵呵笑道,“声名权势皆外物,能不为其所累,也是难能可贵。”

见座上的易倾心并不去喝茶,神情有些忸怩不安,天叶老和尚会心笑了笑,谓云晓濛道:“你今日带这位小姑娘来此,总不是来喝茶罢。”

云晓濛侧首看了看易倾心,见她正低着头,轻轻推了她臂膀,见她只摇了摇身子抗议,却并未抬首,笑骂道:“平日里的胡蛮劲儿哪去了?”见她还是不应,乃谓天叶道,“这小妮子为情所困,盼得解脱,还请大师成全。”

自御风分号一别,她与梅远尘便再没见过。十几日前,镖局的人打探到,他竟与颌王府的郡主有婚约,易倾心更是心伤难抑,终日面愁神哀,仿似丢了魂儿一般。

云晓濛看在眼里,心里甚是着急,左右劝说也不见好转,想到天叶老和尚向能劝人脱苦,便带她来了此处,或许困惑得解也说不定。

天叶呵呵一笑,有意无意地对易倾心念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易倾心虽低着头,却一直凝神在听,“‘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话倒一点不假。这些日,我神思不定,时常担忧受怕。他已与他人有了婚约,我还能怎的?我与他缘浅,终究不可期。”

她正暗忖着,又听天叶念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则万物皆不动;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世所谓情爱者,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罢了。耽于求不得之苦,唯心造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出了婆罗寺,二女蹬鞍上骑,一路向西缓行。

“倾心,天叶大师的偈语,你是懂了没懂?怎一路也不说话?”行出四五里,云晓濛终于忍不住,沉声问道。

“我所求者,不过是心念化物;我所不得者,亦不过心造自苦。由此既忧且怖,何苦来哉!”易倾心大声回道。言毕,扬鞭策马,恣意大笑快行而去。

云晓濛总算已听明白,笑着驱骑追了前去。

艳阳当空而不燥,微风拂面已有秋意,二女策马狂奔,为这城郊景致更添几分秀色,几分灵动。

进了镖门,勒缰下马,把鞭往镖师身上一丢,易倾心也不去管身后的云晓濛,自顾笑着向厅内行去。“爷爷,我要回青州!”还未到厅上,便在外喊着。

“倾心,这么大声成个甚么样子?家里有客呢!”易麒麟的斥声从厅上传来,语气透着中三分愠意,七分欣喜。虽不知孙女的心思,但她整日不乐,他却是看得清楚,从她适才的话语中,显然兴致颇高,与前些日全然不同。

“易姑娘,好些日不见,你可安好!”梅远尘离座,执礼问道。

此间厅上的来客正是梅远尘。

御风镖局的总堂在安咸青州,梅思源上任安咸郡盐运政司官后诸事难为,易家明里暗里帮了他很多。且沙陀大军进犯安咸时,若不是易布衣赶到黎民王府搬来煌州的三万铁甲兵,只怕宿州早已城破人亡。

于公于私,梅远尘都对易家的人万分感激,此次离开都城,自该来此道一声别。

易倾心才跨进门槛便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易姑娘,好些日不见,你可安好!”,一时竟有些愣住了,好几个呼吸才缓过神来,微微躬身回礼道:“梅公子,客气了。”

她此时又惊又喜,既羞且愧,憋得粉脸通红,只得埋着头避开梅远尘的眼光。

实则,梅远尘只不过寻常问礼罢了,余光看了她一眼,待她回了礼则落了座。夏牧朝才殁,他心思沉重,哪会有甚么想法?

“倾心,你刚才嚷嚷着要回去,这可巧得很呢。一会儿收拾一下,明早我们便与远尘搭伴西行。”易麒麟哈哈笑道。

近来连接死伤了三个亲王,可见大华有股隐在暗地的力量在活动。易麒麟知梅远尘武功不弱,却仍不放心他独自远行。端木澜的死讯早已传开,赴召而来的武林高手皆得了命令可以随时回去,这几日易麒麟已与云晓濛商量离都之事,成行便在月初。

半刻之前,梅远尘突然造访,表明了来意。易麒麟也不兜圈,提议结伴上路,相互多个照应,梅远尘自然一口应允。

“云宫主,你以为如何?”这时云晓濛也行了进来,易麒麟笑着问道。

云晓濛先向梅远尘回了礼,乃答道:“都城诸事已毕,我们留在自不该久留在此。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了,能搭伴一起走,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素心宫也不是铁板一块,她不在宫里坐镇,未必没有人动歪脑子。进端王府前,她已遣此行同来的七个亲信门人先行回了宫。她们在都城甚么忙也帮不上,在宫里,多少能有些助益。

“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易前辈帮忙。”谢过云晓濛,梅远尘再向易麒麟躬身执礼道。

易麒麟是个爽快之人,哈哈一笑,朗声道:“但说无妨!”

梅远尘叹了一口气,言道:“在天门城,不仅我义父遭罹难,随行的护卫也无一幸免。此时颌王府上守卫远不如前,我想劳烦御风镖局帮忙盯着周围,一旦有异,麻烦速派人到端王府求援。”

他一走,颌王府上便以褚忠、庆忌、獬豸六人武功最高。夏牧仁身边带着六百余亲卫,却被围杀在了屏山,可见江湖上还有很多隐在暗处的高手。为防不测,梅远尘还是叫人送了手信到端王府,这边又向易麒麟求助。

“远尘,你办事当真事无巨细。你所言者,我自然允你!”易麒麟正色回道。

“如此,晚辈在此谢过!”梅远尘深深躬腰,沉声回道,心中忧虑,放下大半,“晚辈还要去一趟真武观,这便告辞了,明日见!”

“你既有事,我便不留你用午膳了,明日见!”易麒麟笑道。

梅远尘向云晓濛、易倾心一一作别,快步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形,易倾心犹在梦里,“我好不容易修了禅根,这又被你生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