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心不敢正眼去看梅远尘,只得低下头,用余光偷偷去瞥他,暗自想道,“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显赫出身。那日我骂了他,又打了他,他也不还口、不还手,也不知他是恼我不恼。还好,他脸上的手掌印似乎已消了。”
“易小姐,你好啊!”梅远尘走到易倾心面前,问道。见她低着头不搭理自己,还道她在生自己冒犯她的气,歉然道:“易小姐,当日在下行止鲁莽粗鄙,冒犯了你,还请勿怪则好。”
易倾心先前正神游中,未曾听见梅远尘向自己问好,只听他又向自己道歉,心想,“他是个呆子么?怎如此礼甚?又跑来道个甚么歉!”一边抬起头从座上起身回礼,一边微微歪着头,眼睛看下他处,轻声答道:“你不是有意冒犯,我便不生你气了。”
“在下不敢。”梅远尘尴尬笑道。
易倾心回过头,竟恰与梅远尘四目相对,忙又错了开去。惊鸿一瞥间,梅远尘似乎见到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原来你们竟认识?这可巧了!”梅思源大步走过来,朗声笑道。
盲山盐场产盐远远多于预期,然朝廷运力却一时难以续上。眼见盐仓积压益甚,而偏远州郡的百姓却仍因无盐可食而致病死,梅思源愁苦难挡,郁结于胸。正当无计可施之时,易布衣找上了门来,揽了这笔并不赚钱,甚至于蚀本的买卖,解了梅思源老大一个难题。
“梅大人!”易布衣拱手执礼道。一边用肘尖顶了顶易倾心,示意她见礼。
不知易倾心今日怎如此鲁钝,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跟着易布衣向梅思源拱手行礼。
“这位姑娘是?”易倾心今日仍是着了男装,但她肤白皮嫩,眼大眉弯,乍看就辨得出是个女儿家,是以梅思源这般问道。
易布衣一脸歉意,微躬身躯道:“梅大人,这是舍妹倾心。她久慕你大名,今日说甚么也要跟过来见你一见。我道女孩儿家上门访客多有不便,她便着了这身男袍出来。实在无意存心欺瞒,还请大人海涵!”
“三公子,你多虑了,我便是随意问问罢了。”梅思源摆手温声笑道,“御风镖局如此耗费大力帮朝廷运盐押盐,解思源天大的难题,本当早日登门拜谢。只是此间杂务困囿,始终不得成行,还请转告易老先生,勿怪则好!”
盲山盐场每日出盐三万余斤,月出盐合一千五百石,而盐政司官驿当前运力却堪堪够五百石之数,余下千余石的缺口全由御风镖局补上。因朝廷统购律有明令,盐货运资不得超自身货价的两成。而大华当下,各郡、各州、各县府,食盐无有足用者,运途往往又远又偏,一路颠簸好走,合算下来,实在毫无银钱可挣,是以,虽然朝廷派人多方游说,却并无民镖愿接官盐的买卖。
不想一日易布衣找上门来,表明了所来何意:
“爷爷他老人家谓布衣道,天下百姓翘首待盐,梅大人天纵之才,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扭转大华盐政,实在是至善至能之人。天下人熙来攘往皆为利,像梅大人这般置之生死于度外,一心为民谋福的好官实在太少了。易家处江湖远处,无力造福一方,却当在自己所长处略尽绵力。御风镖局开门三十七年,接镖数以万计,每一笔买卖皆是为赚钱牟利,这些年已赚了不少银钱。如今大华国危民困,难得有梅大人这样的能臣激流勇进。易家虽做不得那倒转乾坤之人,却愿站在这样的人身畔,愿能挡几缕风,挡几滴雨。力虽有限,终究亦是助益。爷爷已令,御风镖局辞却了所有镖务,全部的镖车用于接盐镖,运盐押盐,直至盐危解抑或易家垮。”
那日,梅思源听了易布衣之言,激动得热泪盈眶,躬身执礼回道:“三公子,易家所为如何是‘挡几缕风,挡几滴雨’,实在是毁家纾难的大义之举,当得至善之名!思源得此良助,实在感激涕零,无以言表!”那是易布衣生平仅见,竟有朝廷官员为了百姓之事而感激流泪,不觉触动莫名。
“梅大人客气了!”易布衣回道,“易家家训传承数百年,仅两字:‘义’与‘善’。御风镖局所为这般,不过出于义尔、源自善尔,本分本心而已,又何敢劳大人分心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