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及此即被白衣公子打断,只见他皱眉正色道:“穆桒,我们身处异国,你莫要多生事端。”
穆桒一听,即时肃立垂首答道:“是,少主!穆桒不敢!”
此时已至季末,各色春花皆已凋残落地,曾经花开之处,便是今日花落之地。曾经美得多教人羡煞,如今便遗憾得多教人心伤。
都城中,街道内,满地的铜圆白纸,一路随风飘洒,不是国丧,亦是国丧。
呜咽声、铜锣声、嚎叫声、喇叭声,一路随风渗透,吹入耳朵,扎在心间。
披着素色麻衣的送葬人群中,薛宁双目无神,泪早已干,唇口惨白,旧口又裂。曾经多少爱在心中,如今心里便有多少恨意。他不知为何,为何有人会如此野蛮,如此残忍,在他眼前,举起刀,杀他的父亲,杀他的娘亲,杀他的弟弟先前,他是人人歆慕的宦家公子哥,如今,他是人人怜悯的孤寡儿。
原来,并非他命中无忧,只是他人生前二十几年的忧苦,全部分在了他尔后的生命里。
多少愤与怒与疑,重重压在他心上。
他不知为何,世间会有如此惨事?他不知为何,老天给他安排一个这样残破的命运?
他的痛,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痛。
他的恨,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恨。
他的疑,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疑。
人,又如何与天斗?
肠粉并不是一种肉食,也没有米粉那种纤细的条状身形,而是一种由米糊汽蒸卷团而成的糍食,可以卷着蛋、肉、虾米等蘸酱吃,软糯爽口,是都城百姓都喜欢的餐点。
簸茹斋的餐点闻名都城,肠粉便是此间的招牌,每天客满盈门。而这盈门的食客,十个中倒有五六个是奔着此间的肠粉去的。
“伙计,再来十份肉肠粉!”一位形容俊逸的白衣公子笑着对旁边行来的斋堂小厮说道。
这个小厮年纪也就十五、六岁,还颇有稚气,见客家一开口便要了十份,又看了看其他候着取餐的食客,不禁为难道:“公子,你瞧,这满堂的食客,可都候着呢。这,总不好都卖于你们罢,你们都已吃了七、八份了。”
一个粗犷汉子从腰袋中掏出一粒碎银子和几个铜圆,笑谓那小厮道:“这粒碎银子是餐钱,这五个铜圆却是给你的。你们这的肠粉做得实在美味,还请小哥再取十份给我们。”
白衣公子和粗犷汉子一桌共五人,其余三人长得都是精瘦黑脸,明目炯炯锐利,犹如鹰隼。这五人先前已经点了六份肠粉吃完,粗犷虬髯汉子独吃了两份,其余四人各吃了一份。然这五人均觉并不过瘾,是以又再点了十份。
小厮一听有五个铜圆的赏钱,大喜过望,转头往柜台看去,见老板并未注意此处,忙收了铜圆兜到袖袋里,再接过碎银,满脸溢笑道:“几位豪客如此喜欢我们店的餐点,实在是我们的荣幸,请稍稍候着,十份肉肠粉,小的这便去取!”
“穆桒,你脑袋倒是比往日活络多了!知道使钱行贿了!”三个鹰眼黑脸汉子中一人对打趣粗犷汉子道。
这个叫穆桒的粗犷汉子瞪着他,没好气道:“自己喜欢吃,又开不得金口。下次我便再不给你买吃食了!”
见他那虬髯瞪眼说着女儿家气话的模样,桌上其余四人皆哈哈大笑起来。穆桒听得他们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一桌五人,好不欢快。
出了簸茹斋,十六份肠粉下肚,五人已是小腹偏偏,乃缓缓向住处行去,走进了一幢不显眼的庭院。
“啊,这都城的肠粉可真算的是天下第一美食了!“穆桒一边缓步行着,一边轻抚肚皮感叹道。
斋堂中与他抬杠的那个黑脸汉子一边阖上院门,一边鄙夷道:“穆桒,上个月在庇南郡牐岚湖吃湖鲌和季花鳜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你倒说说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天下第一美食?莫不是那季花鳜和湖鲌都比不上这里的肉肠粉么?”
穆桒闭上眼,轻轻摇头,一脸陶醉道:“啊太美味了!端木崇,你莫要在我面前提湖鲌和季花鳜了,我怕我听了经受不住嘴馋,又要折回到牐岚湖了。”说完这句又睁开眼,见同伴四人已跑到前面忙追上去,行到白衣公子身边,问道:“少主,我们甚么时候再去牐岚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