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兵籍乃各地哨所、驻定军营、政司府衙门的服役兵丁。入兵籍者,定额领取月俸,家中税赋不缴。学籍同兵籍相似,乃朝廷为各州、郡及都城学监的学子特设的籍制。入学籍者,亦能从院监领取月俸,在大华各州府内通行无阻。
然,大华之众八成五以上入的皆是民籍。入民籍者,凭籍引可分民田,至户籍所在政司衙门缴五十文钱可取通关引牒。有了通关引牒,便大抵可以行走各州郡,只需入城关时缴了通关钱即可。大华为不使民众行走过频,这通关钱可是定设颇重:一般州府城关为三十文,郡府城关则是八十文,这都城城关更是足足二百文!是以,一般百姓终其一生难得离开过本州府,更不消说是那都城了。
奴籍乃是贱籍,入奴籍者皆是一等一的贱民,不可分得田地,不得穿绸着缎,不得通埠营商,不得置府建宅,无主相随不得出入城关,出入府第不得由正门而入。通常入奴籍者不是罪臣之后,便是被买卖的幼子幼女。
至申时初刻,百里思、梅远尘人马一行已临了都城内关,辇中二人只觉车辇渐渐止住不前。两个呼吸后,始乃听见一汉子声音传来:“夫人,内城城关已至,烦请夫人拿了通牒给我,交由守官查验!”
百里思听了,脸露喜意,回道:“是了,傅二弟稍等片刻。”言毕,从身旁伏包中取出一红皮折本,正欲往辇外伸去。忽然,辇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接着一阵窸窣,似是有人从马背跃了下来。只听一个陌生声音问起道:“叨扰了。前面可是梅思源梅大人亲眷到了?”语气中倒带着几分恭敬之意。
梅府骑上之人早已下了马,先前乘着植林马的二十八九岁青年上前答道:“阁下客气了,我等乃是梅府仆从,辇中确有我家梅大人的亲眷。不知阁下?”
陌生男子抱拳笑道:“哦,是在下鲁莽了。在下是颌王府侍卫百夫卢剑庭,我等奉王爷令在此接侯众位,在此已候三日了。”说着,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通关台,旁边果然有十二名身着狐裘的带刀武士,各引着一匹骏马分两列站立。
百里思、梅远尘听了外边对答,从辇中分自左、右走了出来,百里思走近那王府百夫,行了一礼,道:“外子便是清溪郡郡察司梅思源。妾身一行出发已有十一天,因路中遇了大雪,行程甚缓,误了不少时日,真真有劳大人久候!”
卢剑庭回了一礼,答道:“夫人客气,折煞我等。王爷及梅大人想是等候已急,此间若无他事,不如在下这便引着各位去了王府。夫人以为如何?”说完,微躬望向百里思。
百里思瞥了梅远尘一眼,见幼子眼放喜光,不由道:“卢大人所言甚是,烦请引路了!”
冬者,“终”也,年之末季。
“小寒至,雪花飘”,俗语果然一点也不假。离着除夕虽还有月半,都城却已是鹅雪飘飞,眼界所及皆是披上了皑皑银装。
巳时初刻,都城城郊一队人马在雪中缓行,在队前的是两匹枣红色的植林马。植林马因产自大华极北植林郡而得名,素以耐寒著称。骑在马背的是两个青年男子,稍长的约莫二十八九,年少的约二十三四岁,身形皆是一般的彪悍壮实,虽仅着了衿衣,神色却兀自坦然。中间有双马玲珑辇及圆顶马轿各一,各由两匹黑马拉着,然辇及轿上却并无掌路的车夫。跟在队尾的是三个骑着灰鬃马的男子,均裹了狐裘,只露出脸眼,辨不得形容。
大华设有九品朝官,为便宜官员及家眷出行,工部有建制数种官轿、官辇。正一品朝官所乘,乃是三马麒麟辇;从二品至从一品朝官所乘,乃是三马八卦辇;这双马玲珑辇便是正三品至正六品朝官的官辇了。至于六品以下朝官,却是不可乘辇的,所置乃是四方马轿。若是不依品阶,僭越乘辇,乃是个不小的罪名。
因一路皆有积雪阻滞,这一行人马行走甚缓,不时有言语从轿辇中传出。
“娘亲,今日便能见着爹爹么?昨夜在驿馆中,孩儿还梦见爹爹了呢。”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又从前头车辇中传来。
“先前你傅三叔不是有说过么,已通了都城的外城城关。依着我们现下的行程,再晚申时也可到那内城了,只不知颌王府离着内城城关尚有多远。”一个温婉轻柔的声音回道。
这双马玲珑辇,厢长七尺五寸,厢宽及内高均是五尺三。前后对列三尺高的叶轮两组,有钨铁铸轴通连。车辕有二,乃逾三十年份的楠木浸了桐油所制,长丈八,宽五寸,厚三寸三,直贯辇身。辇厢前二尺五寸处有车桅二,立于左右,与辕篝连,高五尺五寸,径直二寸八。两桅之间横连了四十九条索线,乃是成年赤鲸之须焙晒泡酒所成,抜韧且坚实。两桅连着索线叫做车轩,其用,便是离隔了车夫与辇厢。辇厢前端置有双叶滑门,乘官将一叶滑门移至彼侧,便可从中出了。辇制有道:男子右出,女子左出。然这仅为小礼,时风不禁。车轩前有驾座,座上有蓬盖,覆在那车轩前后各两尺五,使下辇乘官及马夫免于雨淋日晒。辇厢左右各有两个嵌镶了砂琉璃的滑窗,宽一尺二寸,高八寸,乃通风及引光所用。厢内后端区隔三尺做厕,厕内有便壶,左右各一,男女分用。厢内左右设锦座两席,悬桌一张。悬桌延自厕板,长一尺八寸,离底两尺一寸,可置茶水饮食。
辇厢内对坐着的是个三十四五的少妇及一十四、五岁的少年,先前言语的便是这二人了。
“尘儿,今番见了你爹爹,莫不怕他考校你的功课?”只听这妇人乐笑问起。
少年乍听,脸色一窘,唰的脸红了起来,缩首唯诺回着:“这文校,我自是不惧的。孩儿每日读书三个时辰,家中书籍早已是读遍,虽不至烂熟于胸,应付爹爹考校想来亦是不差的。只是只是这武校,娘亲,你可要从旁帮帮孩儿!你也是知道的,孩儿武资鲁钝,于那拳脚射骑实无半点天赋,练完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甚么也记不得。虽虽也每日习练一个多时辰,却半点进益也没有。只怕要让爹爹生气了。”这少年说完,神情颇有些闪烁,脸色润红,瞟了母亲几眼,见母亲正注目己身,颇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