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公子,你此言差矣…”
钟七放下水桶,迎着洞外浩渺烟波道:“佛陀曾言,世人以音色见我,是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何耶?人烧香拜神,是想求佛祖神仙保佑,但神仙从未叫谁烧香磕头,反倒是哪些愚人以此为交易一般,奉上十金,百金,求佛求渡他,这是行邪道,所以不得见如来。”
言罢,看祝玉遐似懂非懂,钟七又道:“此语虽出自佛家,却深含道理智慧,你看这青山绿水,草木竹石,这便是道。
天道之下,万物俱为一般模样,走兽飞禽,麟羽毛介,人狗豚犬,皆是性命,岂有高低贵贱,所以老天爷不偏不倚,最是仁慈公道。
若天道偏颇,那就是乾坤有私,逢这时,海覆山催,天崩地裂,星辰坠落,想来离着宇宙覆灭,亦不远了…”
“那佛家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么…”
祝玉遐话还没说完,便被钟七挥手打断道:“此为世人凭空想象而已,你去翻翻,有那本佛经,记了这话,纵是有,那也是假经。
佛经道经三千卷,皆有假话藏虚言,看似蕴藏智慧,实则愚人心性,此为贫道所不取。
要借假修真,亦要辩假观真,三千弱水,只需取到一瓢,便可饱腹足饮,多余者,皆是虚假,贪它作甚。”
这话一出,祝玉遐更是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若依师言,为善者,活该苦难,为恶者,亦该当高庭广厦,家财万贯么?”
“嘿嘿…正所谓: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
祝玉遐听的愕然,钟七这番言论,让这个自幼富贵的锦衣少年差点三观崩塌,这话很残酷,却又无比现实。
“所以咱们修真问道的,达则兼济天下,有本事,就能除恶,能行善事。
穷则独善其身,没有本事,只好隐于深山,先苦苦修行,积攒道行,待到千百年后,功夫大成,再出山行道,犹未迟也。”
祝玉遐闻言也是点头,眼中闪过明悟之色,亦感叹道:“泓师之言,句句珠玑,取释,儒,道,三教之精华,可谓:高真…”
“胡虏于你有杀父之仇,小朝廷于你有绝妻儿之痛,但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能耐他们何?”钟七见他了悟,也是心喜,不由反问道。
“这…”
祝玉遐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儿,毫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忽而福至心灵,扑通跪地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指点…”
“哈哈…流水不争先,争的是千年万年,在人道大势面前,你现在犹如蝼蚁,不如修行道术。
若能得道果,凡人朝廷不过百十年后,你仙术有成,天道不报,你却能报,若他后人不争气,你就报在他后人身上,这就叫做隔世报。”钟七笑咪咪说道。
修行之辈,争的从来都不是有朝一夕的胜负面子,而是看谁苟得长,苟得久。
如同那张绍阳,从出场时威风八面,到被殷还真打得七零八落,差点儿跪地求饶,亦是此理。
言罢,见祝玉遐跪拜叩首,钟七摆手打断道:“入我门中,要守戒条,不得乘车舆,戒五荤,忌三厌,你能持么?”
“回师父,弟子能持…”祝玉遐毫不犹豫道。
钟七思索片刻道:“好好好,还有一人,入门本该在你之前,奈何时运不济,久等不至。
你却有些气数,那你便为贫道座下大弟子吧。”
祝玉遐一连又磕了九个响头,高呼师尊仙福永享,钟七受了礼节,将之扶起,捻须笑道:
“好徒儿,你先下山,好好学一阵道经,与众人挑水运浆,打坐浇花,斋醮祈福,先学些基本的,顺带等你师弟回山,贫道正式收你俩为徒。”
“弟子谨记…”祝玉遐恭顺应道。
随即整理思绪,与钟七拜别,一路又下了山去,回到伏魔观中,找到贾清风,言说了此事。
……
自此之后,祝玉遐便弃了绢巾锦袍,玉带折扇,挽上高髻,穿上道衣芒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