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王贵与钟七无怨无仇,虽然草包,却是奋杀在前线的抗胡将帅,没有直接投降胡虏,多少还是有些骨气,就这一点上,钟七反倒挺欣赏其人。
……
许久之后,一缕青烟自功曹司衙门飞出,青烟迎风一晃,化作法相,悠悠叹道:“果然不出贫道所料,唉…可怜一家妻儿,几位忠仆…”
却是钟七查阅文碟,早在五天前,祝玉遐的妻儿老小,就已经被推出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这乱世年头,中枢威望渐失,也没个秋后经上官或道府衙门庭审验证之后,再行处斩的说法。
那些拼死护着祝玉遐逃出的几个武师,也是接连官军被擒住处死。
其中因金游武艺甚高,杀伤牙兵甚众,才被罗网束住,更是被官军活活剐了几十刀。
“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数如此,非是贫道不想救啊…”
钟七轻声感叹,随即跌足而起,腾云驾雾,一路往城外飞去。
往进走,须得过一层阳火屏障,往出走,却是一路畅通,云雾一闪而过,即出了城外。
“仙长…仙长…”
掐算时间,已是二更,钟七正待朝午山回返,那城门底下,却忽而传来声声凄厉呼喊。
其声似悲似嗔,似怨似恨,飘飘忽忽,幽幽渺渺,若有若无,细细微微,要不是钟七鬼神之体,也听不得那依稀呼喊声。
忙掉转云头,循声落下,却见那护城河畔,几柱青翠杨柳树下,依稀站着一个水淋淋的身影。
那身影借着微微月光显出形体,却是个提着头颅,被掏空内脏,手足皆白骨的模样。
“你是何方妖孽当面,幻化形体,叫住贫道作甚?”饶是钟七见多识广,也不被这凄惨模样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由喝问道。
那怪影呆呆立在树下,闻言痴痴不答,却也没有如寻常鬼怪遇生人,充满戾气,直接上来扑杀生人。
只是那提在手上的头颅眼神呆滞,愣愣的不断道:“泓师…泓师…”
钟七闻言一愣,忙存想拘神役鬼真符,口中颂念开喉咒,朝那鬼影一指,道:“急急如律令…”
符印流转,分出一缕光芒,化作丝丝缕缕的甘霖降下,那鬼被这雨露一淋,浑身腥臭血迹洗去一些,露出本来面目,眼神也渐渐清明。
“你是…金大侠?”钟七惊问道。
那鬼不复凶恶鬼相,化作常人模样,只是依旧提着个头颅,闻声提头跪在地上,唯有头颅张嘴回道:“钟…钟道长…还请救小人一救啊…”
“你尚为人时,贫道救不得你,如今已死为鬼,还怎么救你…”钟七摇头道。
叫他打鬼,杀鬼,镇鬼,封鬼还行,救鬼还阳,还从没试过。
“仙长,不是救小人还阳,是小人…小人不愿吞噬生魂,阴寿将尽,快要消散了…”金游幽幽说道。
钟七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人之一死,便是空无寂灭,全凭一点执念,这点执念或要报仇,或要报怨,已非生前性情,你是怎么保留一丝神志的?”
“小人也不知,只记得生前坦然赴死,心若死灰,待天黑之后,一志不散,才渐渐转醒。
只是未经仙长点化前,一直浑浑噩噩,口不能言,亦不能显于阳世。本能的不想去吞噬孤魂,反而又被一些野鬼吸了些阴气…”
金游带着些许委屈幽幽说罢,又叩首道:“如今自感消散,斗胆恳求仙长搭救,指条明路吧…”
原来这鬼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只有寿终正寝,死后才会化作一缕游魂,七日之内,若无鬼差引渡,被风一吹,也就散了。
或是横死的,怨气冲天,执念不散,死后也能化作鬼怪,存留阳世,待报仇之后,执念消失,一般也就化去,还是魂飞魄散那种。
还有一种,身前意志坚定,死后一志不散的,与鬼仙等同,只是不经修行,虽有鬼仙的神通法力,却是浑浑噩噩,阴寿也只有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
这种鬼怪,欲要延阴寿,就会本能的吞噬其他弱小鬼怪,来强化自己,躲避地府追捕,强行延续寿数,甚至聚众一方,自立鬼王。
而这金游,应该就是属于最后一种了,不吞噬孤魂野鬼,阴寿将尽。堂堂恶鬼之躯,魂魄竟然飘飘荡荡,要借月光才能显现于法界,看来离魂飞魄散也确实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