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进火炮射程的蒙古炮手都傻了,就好像城里赶大集,跟着人流埋头向前走,走着走着一抬头眼界豁然开朗,前后左右突然就没人了。
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两队甲骑亦是如此尴尬,左队发现中军在极短的时间被击溃、消灭,赶忙调头向后跑;右队则更凶一些,在千长率领下放弃原本打算突袭的阵脚边沿,仗坚甲快马斜刺着穿越战场,竟是决意要进攻先前地雷已经炸过的正中间。
不怪他们胆大包天,超过五十步距离鸟铳对披挂重甲的骑兵威胁很小,他们真正畏惧的佛朗机炮。
冲上二三百步,不论如何都会被火炮打到,往哪儿跑结果都一样,调头跑是纯挨打,干脆破罐子破摔冲上去,兴许能越过壕沟杀穿明军。
这也不算痴心妄想,三五十重骑冲锋起来便已是去势无匹,何况七八百骑。
很多时候面对他们的敌军还未交锋就已被吓跑了。
眼下车阵间有缝隙,只要冲破缝隙,后头兵将跟上,反败为胜尚未可知。
但这只是客观分析,切实到战场个人,没多少人能客观分析。
尤其在二百五十六门佛朗机交替轰击的轰隆炮声中。
驱动甲骑千长这样行动的也绝非客观分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带兵往中间跑,可以说是直觉,也可以说是慌乱,冲锋和逃跑一样,就是头脑发蒙混沌的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无非是左翼千长选择了后者、右翼千长选择了前者而已。
战马一匹又一匹栽倒在冲锋的道路上,一颗颗炮弹从各个方向袭来,与火炮平行运动的马队在冲锋路上成了一大片活靶子。
瞄着前骑的火炮打放出去,炮弹刚好砸死后骑;瞄准左边的炮弹,飞过去把右边三骑贯穿;朝着人打的,打碎了别人的马头;朝着马打的,轰碎一条线的脑袋。
别管是骑马的、步行的、戴头盔的、披铁甲的,狼机将军普度众生最为公平——炮弹面前,人人平等。
同一个人可以上许多次战场,能穿戴不同的甲胄踏过不同的草原,但没人需要挨上两发炮弹。
真想挨上两发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还没死透,还能挣扎着坐起来,炮弹总会以最热情的姿势拥抱你;甚至哪怕只能躺在地下抽抽儿,只要运气好,有些炮弹还是会蹦蹦跳跳去找你。
炮声渐渐息了,战场上只剩零零散散往回跑的骑手,有些人已经不是骑手了,有些人四肢尚全,还能丢了兵器闷头往回跑;有些缺胳膊断腿,咬着牙流着血,就算用手爬、用下巴顶也要朝着来时的方向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