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违心,就比方说这状元郎,有明以来,姓沈的是第六十七名状元,是真正千万里挑一,或许为人是死板教条了些,但论学识、才干,智力乃至记忆力,他都不会比任何人差。
“这是害人性命。”张居正没看陈沐,口中默默地沉吟两遍:“廷杖啊,廷杖。”
说罢,他这才转过头望着陈沐,突然无端地感慨道:”如靖海伯这般,不问朝中事只领外洋事,倒比国中大臣自在许多。“
灵堂的香烛微微闪烁,陈沐看不出张居正在想什么,只是附和地宽慰道:”国中事情繁杂牵连甚广,阁老当国的辛苦,我们都是知道的。“
虽然听这话,好像是张居正有些累了,不过陈沐觉得他挺乐在其中的。
长久以来虽谈不上共事,但陈沐对张居正还是有所了解,在诸多政治斗争中他游刃有余,一方面固然是才能使然,但另一方面也是其深谙政治斗争中的借势手段。
不论被他撵出去的高拱还是这一次夺情风波,张居正看起来都有些被动,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却因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只需四两拨千斤,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上一次是李太后与冯保,这一次不但有李太后与冯保,连小万历会做什么他也知道。
就像心中有一股笃定,他坚信万历皇帝会为他出这口气。
“圣上年少,性情稍有任性,心中自有坚忍,此为好事,亦是坏事,将来如无人妥善引导,便会跋扈——靖海伯,仆,真要接受圣上的夺情?”
陈沐第一反应是不自觉地笑了,不过下一刻笑容又僵在脸上缓缓隐去。
夺情,还真未必是张居正的个人想法,但也绝对不是万历皇帝的个人意志。
因为此时此刻的万历皇帝,并不是一个拥有个人意志的皇帝,他是至高无上的紫禁城的化身。
是后宫的李太后,是东厂的冯保,自然也是皇帝,是整座紫禁城希望张居正夺情,至于万历皇帝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其实说实话,陈沐在认真思考之后之所以隐去笑意,是因为他觉得皇帝此时若是拥有独立意志的君主,很有可能夺情只是历代君主随口一说的收买人心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