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宦官首领,很识大体,但实际上皇帝不是贪玩,是没得玩。
所以陈沐整个上午都在倾耳倾听皇帝讲述那副大作,像用幼稚的语气与想法描述伟大帝国的宏伟蓝图,也像找到久觅知音讲述埋藏心底的秘密,更像学生终于寻到阔别老师等待检查功课般,背诵一处处地块特产,描述将来一处处子民安排。
“你先说。”
小万历怀里抱着去年底暹罗国进贡的宠物猫,眯着眼睛摊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时从二人之间的小方盒里摆出一小块馅饼,他吃一口、让猫吃一口。
馅饼还是陈沐数年前上次进宫的老口味,是万历差遣宦官去东华门外买的。
今天他被特许与四年未归京的陈沐待上一天,看起来陈沐并不在乎规矩上的事,不会因坐无坐相而骂他,看起来也不怕他,这让他非常舒服,道:“你听了许多,大明最早最好的舆图是你画的,你觉得朕这幅舆图如何?”
“陛下错了,大明第一幅最好的舆图不是臣画的,舆图要求标准,首选计里画方之法,此法源于晋代裴秀的制图六体,图以寸为格,一寸折百里,国朝许多地图都用到这个方法,最好的是罗洪先的《广舆图》,不过此法没有考虑到寰宇是圆的。”
陈沐抬手指指巨大的浑天球,循循善诱寓教于乐道:“若一县一府,可不思虑这些,但天下舆图则要考虑经纬,唐玄宗开元年间僧人一行法师为制定历法测子午线,选取白马、浚仪、扶沟和上蔡四个经度相同的地方,测量影高,推翻了在此之前南北朝‘地隔千里,影长一寸’的说法,得出南北距离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相差一度。”
“陈某在道德经中所覆舆图,经纬便依此例,结合战利所获西洋舆图,拼凑为今天下舆图,陛下可以看见地图上许多地方是新近增添,凡天下有力之国,皆已加入这场发现天下的角逐之中,他们的技术都在进步,陛下生于皇明此代,大明不能做被人发现的那一个,要做发现别人的那个。”
小万历似懂非懂,颔首笑眯眯地掂掂日月袍大袖,把手露出来指着浑天球道:“朕已经发现他们了!”
“你是说,朕这幅舆图已经非常准确?”
“在现阶段,这幅舆图是大明最准确的天下舆图,但臣以为,陛下可以让它更准确。”陈沐扬起笑脸,道:“南洋军府一直用于征战,在国内人手不足,近年来天时历法已不够准确,预测日食常有失测,应该编撰新的历法,数学足够进步,应该制定新的历法,并进一步测量寰宇经纬,这不但有利历法,也有利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