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吕宋国,是几个大首领一起统治,马尼拉向南是汤都,马尼拉沿着海岸各个村庄直至陈来岛,是苏莱曼;向东翻过山还有别的首领,他们各自收各自部落的税,丰年多收点、荒年少收点,上次丈量土地还是永乐年……”
“等等,等等。”陈沐抬手走近赵士桢问道:“他们不统一征税,那西夷在这怎么收税?”
不知是陈沐的话让赵士桢想到什么,赵书记,不,赵知县气呼呼地看了路易斯一眼,对陈沐拱手道:“明公明鉴,西夷无耻之尤,他们收税居然依人种国别而定!他们只收马尼拉的商税,贵族被分到马尼拉附近各地,享有封邑,这些封邑让他们足够吃喝。”
“西夷在马尼拉买卖不收税、混血西夷交一倍税、吕宋人和混血汉人交两倍税,咱们汉人,交四倍税!”
赵士桢夸张地抬起四根手指,瞪圆了眼睛,陈沐很少见到点歪技能树的书生这么义愤填膺,但他的内心很平静,即使他不知道四倍税,对汉人在西班牙人治下的不平等待遇也只是意料之中。
他在濠镜也欺负过葡萄牙人,因为拿捏住那些商人的命脉,即使多交税还是能赚钱,葡萄牙人也不会反对,和在菲律宾的汉人商贾如出一辙。
“汉人缴四倍税,为什么混血汉人就能少交一半的税,路易斯先生。”即便早在意料之中,陈沐心里还是不痛快,歪歪脖颈神色不善地望向路易斯,道:“你能给我解答这个疑惑么。”
“大,大人,我只是个铁匠,不懂啊,我只听说过一点。”路易斯的性命被捏在陈沐手中,他对这个年轻的生理人将军极其畏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在新西班牙,土人抵抗激烈,虽然被镇压了,但人们担心几十年后再度反叛,毕竟我们人少……所以。”
“杀掉男人,把妻女变成奴隶,让他们的后代自以为拥有高贵血统,来抹消他们的抵抗意志,因为这个,很多人都得了生疮的西班牙病。”
陈沐抬起一根手指轻敲太阳穴,与赵士桢对视一眼接着望向路易斯,道:“我记得,西班牙船上的书信,你们有人想攻打大明,也要和我们的女人生孩子,也是这目的吧?”
“他妈的。”
“等伊比利亚半岛戴王冠的猢狲把欠我的钱还了,大明所有港口都要对他们收十倍税,这帮低贱的玩意!”
陈矩消停了,他的消停让陈沐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没人在乎他想做什么,别人只是想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渭手译西夷《海员宝鉴》被陈沐打回去,除了让徐渭帮他写了一份交送内阁的公文战报外,陈沐几乎没有能用得上这位高才的地方。
自以为作为军师的徐老先生,受命在马尼拉写书,把他耳濡目染俞、戚等南疆海战名将的精窍容于新书里,陈沐取名为《海战新书》,要他编成之后再送陈沐过目,经批改后送往广东讲武海军学堂,作为教材。
做陈氏幕府的幕僚,不容易。
这位帅爷在军略上几乎没有能用得到别人的时候,因为他和幕僚对菲律宾而言都是两眼一抹黑,基本上一无所知。
马尼拉的造船厂与铸炮厂是萨尔塞多送给陈沐的宝贵财富,马尼拉不缺木料,更不缺匠人。西班牙人在这从筑城到造船造炮,用的都是汉人工匠,出自东亚最强大帝国的他们有着最好的手艺,能够胜任除设计图外几乎所有工作。
西班牙人的图纸很好地弥补了汉人工匠这个短板,从棱堡到盖伦船、从火炮到重型火枪,设计图全都有,甚至还有俘虏的西班牙铁匠愿意为陈沐工作,只要不让他去修城墙出苦工。
不过西班牙铁匠其实在手艺上没太大用处,名字叫路易斯,父姓母姓太长陈沐懒得记。这个名字在西班牙基本上和邓子龙的船一样属于随口起的那种,显然缺少父母疼爱并暴露出身不高的背景。
陈沐一问确实是这样,这是个半路出家的铁匠,父亲是个农民,打了几年铁被征进军队,打了两年仗又被征召到海军上校萨尔塞多的船上担当船匠,然后就到了陈沐的牢里。
在打造兵器这事上,陈沐的随军匠人比他懂的还多,但他非常多才多艺,在西班牙想要担当领主村庄里的铁匠可不容易,他会书写和计算,过去在马尼拉宾诺多正中心有他非常显眼的铁匠铺。
除了匠人,他还是牙医、兽医、外科医生与牲畜店、农民的商业中介人,被任命为宾诺多的村长与教会理事,虽然只有短短三天。
宾诺多的吕宋人与汉人用了三天把他选出来,一天让王城里的西班牙市政官裁决,当了三天村长,陈沐就打进城了。
陈将军一不小心,毁掉一个铁匠实现阶层跳跃的西班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