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兑不知应怎样回应陈沐,是该说其太过杞人忧天?还是该宽慰他不要多想呢?
不管怎么说,吴兑都觉得这不是他该对陈沐说的话,该说这些话的是高拱,不是他吴兑。
陈沐面容慷慨,但心里有点打鼓。
吴兑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不然他怎么不说话?
他又咬咬牙,道:“何时发兵、何时打仗,那是高阁老要做的决定。陈某能做只是在发兵之时,让陛下与阁老无军费之难、军械之忧。”
“陈某不知什么以德服人,只知道咱是大明朝的将军,大明朝现在没钱,海外有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隔着海,那也是王土。”
“如果朝廷要用,几位阁老只要一封信来,陈某只留一百两,一百两够陈某潇洒活着了,余下银两即刻交送户部。如果朝廷不用,陈某再筹备两年,筹出百万金银,练雄兵、制铳炮、修巨舰,只等陛下与诸位阁臣议定南征,不费朝廷一两银,助朝廷再下南洋。”
这话不是对高拱说的,因为陈沐知道,高拱在阁内待不到那么久,他的皇帝,恐怕也活不到那么久。
但这话有意义,因为有意义的话只能说给能听懂的人听。
“广东的俞帅、汤帅,名将如云,有他们下南洋,诸夷之辈,不足为虑,一年少说为朝廷交送五十万两白银,陈某也能在京中享人间乐事,何其快哉?”
“如果这不够,在下不才,征战不强于诸帅。”
“但用我。”陈沐说着起身,抬起两根手指,轻笑一声,微微扬起脸:“银两翻倍。”
陈沐心中不知有多少方法,但他不说。
他只是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与难以置信,张口道:“在下不知,若阁老有意,一定能劝导百官行事,陈某只是武将,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也就罢了。”
吴兑有些讶异,失笑道:“从拒马河到万全都司,陈帅可不像没主意的人。”
“陈某一直很有主意,让旗军食饱力足、让铳炮坚利耐用,给朝廷省军费、为诸公省麻烦。如你所见,陈某一直很有主意。”
陈沐在茶案示手,似乎其手下茶壶就是万全防线、就是军器局,随后给茶碗倒满一杯,道:“陈某能拿所有主意且有把握做好,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那不是在下能拿的主意。”
“可陈帅似乎已经拿主意了。”
吴兑无声地叹息,盖上茶杯,对陈沐道:“将军回不回南洋卫,在南洋可动金银达四十万两之巨,在北疆同样每年有二十余万两进帐,倘若再过两三年,这笔银两当多达百万两。”
“吴某观将军之衣食,与常人无异,日常取用除家丁供养、礼尚往来外不过一二两,既不买田也不置地,开销尚不及官俸廉田十一。倘将军不为南征,藏百万金银又有何用?”
让吴兑没想到的是,面前端坐的陈将军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已经这么多了吗?”
吴兑突然就不想继续和陈沐说话了。
他做了十几年京官,就在年前终于狠心咬牙存够了在北京买套大些宅子的钱,就这还没敢买,因为仕途到了关键时刻,买宅子的钱里到底有这些年京军赠礼一类的添凑。
家里哪怕一个子儿,吴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陈沐刚刚说什么,已经这么多了,吗?
一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的样子——吴巡抚衡量了一下双方体格、年岁、武艺差距,决定不跟小辈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