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干菜、塞外的风干肉、窖菜、温汤菜,哪个不是违背天时,可只要能让陛下的子民吃饱,那就是好菜呀!”陈沐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有再畏缩的道理,索性说个干净,道:“臣在来时就已想到这是靠火来仿照春日之温来让花菜生长,但臣不知是如何做的,所以才想来宫中向陛下请教。”
“陛下说咬春圃每日烧火耗料许多,臣良造了煤,搭配专用的炉子,两块能烧半个多时辰,温高火快,还能少些炭毒,打算将来做万全都司旗军补贴家用的产业,能减少大棚种菜的消耗。”
“让朕的子民吃饱,就是好菜?”
隆庆皇帝深吸口气,缓缓颔首,非常感动,道:“也许你说的对,但不行。”
“朕的身体不好,太医也束手无策,勉强在太子能担当大任前续上一续,陈将军,当你知道了这个,还敢把不时之物拿回宣府种吗?”
陈沐目瞪口呆——这是碰瓷啊!
“你有心了,但这事现在做不了,朝野叫你陈棉花,人家弹劾你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阁臣明辨是非都给你挡了,但你也不要觉得真的就是棉花了,有些事是谁都挡不住的。”
“好啦!”隆庆皇帝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有笑意地摇摇头,对陈沐道:“宣府的事,朕也知道了,回去问兵部看能不能再给你拨些银子,补贴军士吃用,但估计有也不会许多,朝廷很难,这是如履薄冰啊。”
“九边的兵事,隆冬都这么难么?没有人对朕说过,这皇宫啊!朕倒比不上你们这些将臣自在。”隆庆皇帝朝远方看了看,笑道:“前几年朕刚登基,想吃果馅饼,御膳监就折腾起来,那是朕吃过最好吃的馅饼,不论是看上去还是吃起来,都比过去在裕王府时吃的好上一筹。”
“后来朕想知道,这么好吃的馅饼要多少银子,御膳监报账,五十金。”隆庆摇摇头,嘴角微微上翘抿着,但没有笑,“朕在宫外生活许多年,只要五钱银子,就能在东华门外,就离朕赐你的宅子不远,五钱银子就能买一大盒!”
“可朕没出过北京,也不知道京师之外是什么样子。”
隆庆皇帝摇摇头,对陈沐道:“你说的煤和炉子,就这几日送进宫来,不用做工精良,寻常农家百姓用什么,也让朕看什么;这菜,朕帮不了你,首辅上了年岁,你就不要去打扰他,同次辅们聊聊,也许他们能给你帮忙。”
凭啥不能吃?
陈沐心里揣着这个念头进了咬春圃,绕过门沿,里面有院子围着,都是皇家园林的制式,里面不大也不小,是个大花园,唯一区别就是以丝为顶,跟随帝驾左右的小太监奉承着解释道:“透光,为蕴暖,布上刷过油。”
园圃里春意盎然,百花争艳,正应了咬春圃的名,在边角还有瓜藤、豆缸,这种感觉对陈沐来说很新奇。他不是没见过,见过也没仔细看过,而关键在于他不知道这个时代也有这样的大棚。
“去,给朕摘一个。”
小太监爬低上高顺溜得很,敛起衣袖连跳带蹦地给皇帝揪下只黄瓜,两手捧着给皇帝献上,皇帝‘咔嚓’掰开嗅了嗅其中清爽,就在皇帝极为享受的同时,刚刚摘瓜的小太监又奉上一只红漆木盘放在旁边,似乎是早有准备。
在陈沐茫然的目光下,皇帝很自然地将两瓣黄瓜放在木盘上,摆手道:“去埋了吧。”
说罢,这才回过头看着陈沐,问道:“陈将军要来一个闻闻么?”
俺答率骑兵在陈沐心里轰踏而过。
他吃过黄瓜、也见过黄瓜切片贴脸上、上辈子还见人用过,但眼睁睁看人掰开闻闻、然后埋地里,这还是头一次。
这啥呀这!
说好的这位皇帝节省呢!
“陛下别扔!这个水分很足,切片儿,天干了,宫内贵人敷脸,好使!”
陈沐这话完全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他的脑子还停留在隆庆皇帝问他要不要来一个闻闻,皇帝就能这么任性么?
隆庆楞了一下,拿起黄瓜看了看,对陈沐哑然失笑,感慨道:“大千世界,陈将军焚城破寨之人,竟知保养之法,朕也当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