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让他们跟着,没用。大王在这有多少兵,不下五万。没有十万雄兵随行——”陈沐环视左右,手指胸口,道:“是不能使我安心的。”
“一两百骑,就像往大海里混进去一滴水,和一个人没有区别。”陈沐摇头,“我能否活着回去,这事并不因我随行兵多而能活,也不因随行兵少而会死,只取决于大王有多在乎把汉那吉,有多希望蒙汉握手言和。”
“如果大王想停战,我就是烧两座毡帐依然能活;大王不想停战,即使我乖乖巧巧依然会死。”
“而我本身能决定的,只有来不来。来则身家性命寄托于大王之手,不来则是违抗军令只能亡命天涯。”陈沐笑得洒脱,“没办法的事,又何必因其苦恼,既来之则安之。”
“有意思。”
俺答汗看着陈沐点点头,诧异地问道:“你真胆子这么小?要十万雄兵才能让你安心?一般人只要一两百骑就足够安心了。”
“十万都未必够,还得有两路大军分出双翼,迂回包抄,并分出一路袭击土默川,这样才能并收全功。”陈沐非常认真地说道:“我到这来就一个目的,就是让双方停战,要么陈某一个人说服大汗,要么陈某带三十万大军彻底击败大汗。”
俺答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复杂,打马南走不理陈沐,好半天才转过头大声道:“庚戌之变,本王麾下若有一人,如你,说服天子,则事大不同也!”
说罢,俺答拨马便走,临走前对两侧随行骑兵留下命令,让他们带陈沐去逛逛板升。
陈沐在板升闲逛的次日,有骑兵远奔而来。
等他再见到俺答时,俺答兴高采烈,道:“你没骗我,把汉还活着!本王已下令将赵全等十九人押送,会有人把他们带去大同,本王不知道为什么你在这,但你自己应该知道,如果朝廷不放把汉,你回不去。”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把汉那吉一定会回来。”
俺答很搞笑,点头道:“你回去以后,还会过来的吧?下次过来,本王好好款待你!”
陈沐想骑上小马,哒哒地穿梭在敌境,跑上很远的路途,看一看那些逃到塞外的百姓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结果俺答骑着马带他走了三里路,在营寨边缘向北挥手,对他笑道:“这就是板升。”
数不尽的屋舍升起数不尽的炊烟,这不是明朝腹地但北奔的百姓生活状态依然如此,他们需要一块土地来耕种,俺答给他们在这自由耕作的权力。
也许在更北的地方,那里都是蒙古人的部落,但在这,属于汉人。
长城以北与长城以南,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们从南方逃来,蒙古诸部没人愿意接纳他们,让他们做奴隶,他们再逃回南方;你们的人,割下他们的首级去领赏,一颗头颅多少银子?”俺答轻佻地对陈沐问着,“一百两!”
“他们逃来是努力,逃回去是别人口袋里一百两银子。”俺答转动念珠,道:“明军时有小部出塞,冲袭部落,边境深受其扰却没有办法,你们可以修出长城来防备我,我却无法修出长城来防备你们,谁说不能?”
“板升就是本王的长城,从宣府以北开始,直至西面长城,三百里土地皆为板升,那里过去是草场,没有人敢在这牧马放羊,会被你们抢走。所以我把这片土地给逃来的百姓,让他们种地、盖房,生儿育女。”
“你很爱笑,但现在你还笑得出来么?”
陈沐摇头,他笑不出来。
他看到俺答,这是个心胸开阔且作风剽悍的塞外雄主,对南面明朝而言他是守成之主,一方面他打不下明朝的城池,另一方面也许也诚如其言,他不想打。
因为他足够聪明,知道打下的城池也站不住脚。
板升,三百里板升,本该是明朝的子民,现在却成了俺答的屏障。
“大王觉得,互市的地点选择,就选择在板升如何?”陈沐看着漫无边际的塞外炊烟,道:“画一条线,北边是蒙古,南边是大明。”
俺答皱起眉头,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声音,道:“你想夺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