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营白天的操练总会引来昌镇总兵杨四畏部下将官的侧目,不少军士在闲暇时会扒着脑袋偷看他们操练,似乎从陈将军的小妻到昌平以来……这支军队越来越好看了。
虽然那些将官总在偷笑,认为陈将军的旗军看上在做没用的事,他们沿着号令从东走到西,从西跑到东,走到半截还要举铳架炮,铳炮齐鸣间有时候还要喊两句谁也听不太懂的号子,喊什么见了鬼的一二三四。
每当盘起头发挽起发髻的小掌柜送来蜜水,烟斗塞回腰间的陈将军总会向校场外嬉笑的营兵瞟去不屑的目光:“过些日子,他们会知道怎么回事的,等着瞧吧。”
如果陈沐面前听令的不是跟随他很久的亲信旗军,这场专为阅兵而产生的军训会给旗军带来很大困扰,尤其是旁人的嬉笑。
所幸这支作为亲信的砥柱旗军足够令行禁止,他们甚至比信赖神佛更加信任陈将军,因为当友军连城千里的溃败,只有陈将军率领他们构筑出帝国最坚实的防线阻挡塞北虏兵,并取下他们的头颅。
很多人坚信陈将军是骑黑虎的武财神赵公明下凡,甚至就连南洋卫那两只看门的大鹅都带有些许神性,被戏称做招财利市——它们的哥哥是招宝八郎与纳珍李旦。
陈沐知道这事,不过他只是嘿嘿一笑,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的旗军如果拜他信他,升官发财战功得胜的几率确实要比拜赵公明好使多了。
虽然暂时失了直接统领三卫的权柄,但江月林与胡兴运还是不间断地派人来小西营汇报卫军改编的情况。
于公,陈将军的重新编制,让卫所每个人都从浑浑噩噩的情况中拥有参与感,重新找到自己在卫所的位置,这令延庆三卫在气氛上焕发生机,这是谁都能认识到的。
于私,朝廷发下赏赐很少,延庆三卫旗军在战争中立下的功勋也很少,在朝廷初次赏赐后得到的银钱自然也少。别说陈沐今后很可能换个更高的官位来节制他们,更关键的是就算陈沐不再节制他们,谁知道朝廷会不会把赏赐再交给陈沐分配。
况且,还有徐爵的助攻。
徐胖子因交上大阅书册的条例而受到冯保青眼,在那些干儿子中脱颖而出,被委以重任。冯保知道书册不是徐爵写的,知道是陈沐写的,谁会在乎是谁写的?重要的是徐爵把这东西给他弄来。
这就是得力。
徐爵得到他想要的,别看这徐胖子生得像个碗口炮,但劲儿很足,更有言必信行必果的架势,在延庆三卫轰轰烈烈的执掌矿事。
其实并不轰烈,徐爵可以说是毫无动静了,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法子,那些占据矿山私自开窑的无论锦衣卫官还是当地权贵,其中位高权重者率先在几日中把人手从矿上都撤了下去,甚至主动告知卫指挥使让他们收回矿山,当地备受役使的旗军也被还了回去。
润物无声,但在陈沐、江月林等人看来却是轰轰烈烈,那些身份高的人先把矿山还回,剩下的小喽啰自然也必说,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紧跟着几日里就把矿山该还的还了差不多。
其实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耳目清明者,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传言数十里。
“那么,徐爵究竟使的是什么法子呢?”
陈沐这么问着,坐在他对面的江月林左右看看,仿佛害怕什么般,这才小声说道:“延庆有个锦衣千户,前几日被发现一家老小五十余口吊死在宅子里,仵作去看的时候臭气熏天,书房有千户通北虏的畏罪绝笔书,笔迹对照后,是亲笔。”
江月林摇摇头道:“谁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但那个千户手里有延庆最大的银矿八窑,那是徐指挥使去延庆前三日的事。”
陈沐能想象那人全家老家被逼迫自缢房梁的情景,同时他脑海中还浮现出徐爵那张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仿佛弥勒佛般的脸。
手段之酷烈,为陈沐闻所未闻。
这是震慑,不单单用以震慑延庆盗矿者,也用来震慑他,陈指挥使。
十月十八,在冯保的一手策划下,各地总兵、都司皆摘选良将强军向京师汇集,陈指挥使的赏赐到了。
这一次来的既不是兵部吏员、也非五军都督府将官,来的是宦官,陈沐还得跪拜,因为是圣旨诰命亲宣。
万全都指挥使司佥事,世荫南洋卫百户。
赐二品飞鱼服、绣各式狮子彩缎衣料八表里、白金一百两、羊三牵酒三十瓶,以犒功勋。
赐奴婢四人、京师宅邸、庄田百亩、貂裘一袭;赐名马赤鞍、宝刀一口、折扇一副、靴袜一双,还有刚刚进贡来的高丽丝巾一副,以示亲待。
陈将军感觉,这就像,像打北虏爆出了皇家大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