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沐来说,形势大好。
“虏蛮子真怪,叔爷都在跟咱打仗,孙子倒自己跑来投奔了。”邓子龙拿着书信对陈沐道:“把汉那吉因为俺答娶了他的未婚妻带了十几个人逃到大同请降,巡抚准许了,朝中对此很高兴,所以俺答才聚兵十万走到边境讨要把汉那吉。”
陈沐取过书信,看了看一时半会也没看懂里面人物的关系,把汉那吉是俺答的孙子,他的未婚妻是瓦剌部落的女儿算起来是俺答的外甥女——总之这一团乱麻里,明朝对俺答议和的目的再添一重要筹码。
“先不管朝中的事。”陈沐把书信拍回案上,出帐登高持镜望去,视野迷蒙雾气里,有发辫骑兵奔走的踪影,“敌人越来越近,他们在观察我军阵形,武桥你觉得,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进攻?”
晨间的雾气很浓,离下雨不远了。
邓子龙摇摇头,他也没与北虏作战的经验,只是斟酌地说道:“暴雨初至,他们一定会进攻;但北虏先前攻无不破,兴许待其兵马集结就会先攻一阵。”
“桥上的铁蒺藜布好了么?”
收到肯定答复,陈沐稍稍放心,对岸雾气里的骑兵像来去无踪的鬼魅,从敌骑越境之初便时不时会在夜里传来几声惨叫,给守军带来很大压力。
陈沐站在望楼上再度细数一遍防务,从桥上的铁蒺藜到岸边的鹿角木栅,他甚至还让人用皮子包裹掺碎石的地雷埋在桥边,火线用竹子裹着,不过没放太多——天气很潮,雨下起来未必还有用。
除了防水构造良好的炮兵阵地与铳手战壕,外面一切的火器都不足以依靠。
“小旗箭有多少?”
三个百户的鸟铳队已尽数入驻战壕,看起来旗军还挺习惯这样防务的,听到陈沐发问,百户答道:“将军,小旗箭有六十支,够打两次。”
“这和在南边打仗不一样,不要一次打那么多,看见敌骑攻上桥来,小旗箭只发五支即可。”陈沐深吸口气,指着桥头对旗军道:“这场仗不能在瞬息之间决胜,会打很久。”
南兵到北疆,因为面对旗军的情况不同,很难转变攻守策略,陈沐也是一样。他们在南方用来杀伤敌军的小旗箭,在北疆恐怕只会起到扰乱敌骑的作用,再一窝蜂地打出去则效用不大。
临近战前,与未知的敌军相抗,即使久经战阵的邓子龙也变得话多,一次次巡回阵地。陈沐也是如此,不过他强装镇定,一直拉着邓子龙与呼大熊在阵前谈笑风生,看上去好像对大敌当前毫无担忧。
其实每次在阵前转一圈,回到军帐时他都要饮一大壶水,缺少睡眠让他的眼睛浮起血丝,为了不让人看出,在帐外时他经常眯着眼。
又回到过去那种状态了,兵力相仿,缺少训练的友军何止超过半数,足足占据八成!
三天,三天转眼就过去。
对岸游曳的敌骑更多,有时甚至会望见大队骑兵在岸边兜转,己方士气更加低迷,从没与骑兵对阵的旗军在战壕里摆着木雕小陈沐拜了又拜,派到对岸的骑手只回来三百多,有一百多人都在与敌军斥候的遭遇中阵亡。
剩下三百多活着回来并非是因为他们在遭遇中得胜,只是他们运气好,没有同敌军遭遇。
大雨还是没下,但似有似无的雾气在早晨与傍晚更加浓重,几百步外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清晰,但陈沐能感觉到,大队人马已在对岸列阵,有时来自草原上的歌声能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为激起士气,陈沐有时会带家兵队在岸边向对岸放上几铳,能不能打到敌军要另说,为的就是让旗军看到他并不畏惧,以此来让麾下旗军也不畏惧。
心底的畏惧,是战争中比敌人更加可怕的对手。
九月初十早晨,对岸终于响起了号角声。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