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龙还是厉害的,陈沐觉得照这位爷的本事,当年就考错了科,就是走文科成不得进士,弄个举人当也是轻轻松松。
本来他以为自己说了想看罗洪先在世时的书籍,再怎么着也得等三个月老家人把书卷送来,哪想到邓爷做上居庸关参将第一个夜里,在房里点灯熬蜡写了半宿。
待到夜半鸡鸣,刚敲过四更鼓,让人把厚厚书卷送给陈沐门口值夜的家兵,待到天明放亮,迷迷糊糊的陈总兵起床就见到洋洋洒洒数千言——邓子龙默写出王守仁的《教条示龙场诸生》,这也就一千来字,没什么特别。
特别在默写教条之后,邓子龙还附上故刑部主事黄宏纲、及其先师罗洪先的两份注解,并留信一封,意在让陈沐对照学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大早起弄得陈沐是既感动又生气。
感动是自然,邓子龙将军要是个姑娘,就因为一句话熬夜写一宿书,他说什么也得抱回家,可惜邓将军是万人敌,陈沐打算等回南洋送他艘船,点不着不怕烧的那种。
另一个世界快七十的邓老爷子在露梁乘舟急驱杀倭无算,结果让自己人把船烧了失去机动壮烈战死,太亏了。
至于为何生气?也没别的原因,被鄙视文化程度了。
王守仁写龙场教条,一定考虑到学生知识水平参差不齐,为了让他们能看懂,通篇道理简单用词朴实,就是童生都能看懂。在陈沐看来只要能读懂初中文言文阅读理解,那龙场教条就能理解九成九。
就这么一篇文章,邓将军居然专门给他写两份注解一份个人叮嘱。
陈沐很想知道在邓子龙心里他这种自己著书立说——陈爷说起这话绝对不脸红,这《旗军生产操练手册》、《炮术操典》这种书,整个大明翻个个儿,前后三十年,能找到第五个不抄书自己写的吗?
像陈爷这种著书立说的水平,在邓子龙心里到底是个啥文化程度啊!
难道是文盲吗?
“将军,邓将军不在房中,他吃过饭了。”替陈沐送粥的隆俊雄扑了个空,回来报信道:“听家兵说,天亮时邓将军就提着八尺枪带旗军操练去了,说是精神抖擞的。”
陈沐穿着铠甲从床上弹起来,他小小地打了个盹,包里摸出从波西米亚辗转而来不知历经几代主人的大圆饼子怀钟,还好,他没眯太久,时间依然是早上。
“武桥将军去练兵了,他不好好睡觉练什么兵,呼大熊整天就想趁练兵逞逞威风,君子要成人之美啊!”
陈沐迷迷糊糊絮絮叨叨地洗了把脸,稍精神点这才把乱糟糟的书案上自己的手稿收拾一下,分出两封书信,再从茶案上把邓子龙的书册收拢齐了放在书案一角,用青铜蛇兽镇住,这才把那两封书信递给隆俊雄。
“让家丁主记上面誊抄三份下面誊抄四份,上边这个送延庆三卫,五日之内,陈某要看见信上所需条目;下边那个,分别快马呈送杨总兵、密云总督衙门谭军门、金山岭戚帅与吴兵备处,挑办事伶俐的家丁去,拿到回信再回来,别让长官派人送信。”
说完这些,陈将军也算清醒,昨晚半宿没睡的不光邓子龙,陈沐也是听见鸡鸣才睡,编了半宿的书。
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因地制宜,想富卫强兵,单单把香山所时的成功经验套用到这边是不够的,同广东比起来,昌平可谓处处束手束脚,偏偏陈沐的练兵并非无中生有。
若非昨夜仔细盘算,陈沐也觉得自己居功至伟,而一番精确测算下来,他也才刚刚明白过来,过去的香山所有三个支柱产业,这三个产业都和他有关,但关系并无旁人想象中那么大。
南洋富裕,其一在产出,米粮牲畜及后来的绸缎,这些东西几乎都被卫所自己吃掉,所以不显山露水,可实际上这一部分占了香山所五成半的收入。
其二在贸易,贸易占据四成,其中三成半是绸缎贸易,与产出占额重合,剩下的是两次战利贸易。
其三则是朝廷对战功的赏赐,占了余下四成当中一半,两成也算大头儿了。
剩下两成……是林阿凤三十艘福船的贼赃,那是飞来横财,于良性发展无多大益处,更别说到现在都还没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