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下去,他将连这次出海的成本都收不回来,对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失败。
而在他损失的那些满载货物的大船中,多半是那两艘蜈蚣船干的,曾一本怎能不恨?
“传令各船,蜈蚣船再接近就贴上去和他铳战!”曾一本不屑地扭头看向桅杆上被打出的浅坑,“官兵的铳歪得很!”
陈沐要知道曾一本对他铳术的评价,他非要开船回来把曾一本座舰撞沉不可!
什么叫歪得很?
你家陈爷用的是手铳啊你懂不懂,平地都只能打三十步的手铳,别说在海上颠来晃去了,要是陈爷胳膊好着你试试,让你先跑五十步也一铳毙了你!
但陈军爷并不知道曾三老小看他,这会儿正美着呢。
“捡回一条命,陈兄你那伤亡如何?”
海寇的船队打完就跑,陈沐和陈璘没那么急,只要航向是对的他们才不管曾一本要跑多快,福船放下接舷战时的长板,二陈在海上聚首。
陈沐张望着搜寻到属于香山的福船,瞧见魏八郎顶着铁瓣盔好像没缺胳膊少腿,放下心来,“我两艘船是捡回条命,海战真危险,一炮打准就砸死老子七个弟兄!”
陈璘皱起眉头,“你就死了七个人?”
“哪儿能啊!”
陈璘的脸上刚浮现了然,边说着“伤亡无可避免,铳来炮往……”
“还被铳打死仨!”就见陈军爷一脸苦恼地摇头,伸出三根并拢的手指在吊臂受伤的手心轻拍,“往后这种事得少干,太危险了!”
按说友军伤亡少点儿是件好事,可陈璘听着就像吃了苍蝇,歪头望向别处,“回去陈某就上手本,造船,造蜈蚣船!”
他麾下不算失踪的几名火船水军,淹死的、被炮铳击中、接舷战死的有四十多!
这本应是一场多么辉煌的胜利呀!
进攻大船数倍、兵力两倍于己的海盗,以区区四十多阵亡换来倭寇至少二百伤亡,并烧毁敌船抢夺敌舰。
近年来沿海除了戚继光和俞大猷的联合水师,还有人打出这样精彩的战役吗?
没有!
海战不是陆战,这就是硬碰硬,往往是谁的船多、炮多、兵多,谁就赢。能在海上以少击多还取得胜利,本身就是凤毛麟角。
可他陈沐陈军爷……陈璘看见他因为九名阵亡一脸苦恼,还说什么太危险了的模样就想直接把他摁海里淹死!
什么人啊!
用二倍的兵力,高出五倍的伤亡,打出不到人家一半的战果,他陈朝爵还沾沾自喜?
耻辱!
奇耻大辱!
陈沐发现陈守备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讶异地看向一边火把,这什么化学反应,怎么打了场海战火把照脸上还能发绿呢?
他是打心眼里真觉得危险,全仗蜈蚣船快,才能安然无恙地穿梭敌阵,炮弹在船边飞射,现在他静下来耳朵里都是交战时炮弹尖戾的啸音,打仗时不想这些,可打完了满心都是后怕。
要不是船舷被加高挡住炮弹,几炮打到甲板上一个总旗就没了。
陈璘根本不想回答他究竟有多少伤亡,瘪着脸望向南面阴沉的天空,好大一会才调整好情绪,长出口气道:“追吧,到屯门还要一日船程,只要他不往别处跑,后面也不必再骚扰,等着屯门一网打尽就是。”
“后面船炮鸟铳都没法用,陆战还是海战区别不大,看静臣兄在哪截击他吧。”陈沐也叹了口气,接舷战伤亡只会更大,现在他真正体会到战争中士兵的性命仅仅是个数字,多与少,人们根本来不及感慨。
“也不知打完这仗能带多少人上岸,走吧,升帆接着追!”
暴风雨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