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船脱离船队约么一刻,陈璘船队没有跟着陈沐去骚扰的想法,只是把航向稍稍向左翼并拢,这个动作很小却让人感到温暖——是为了防备不测时易于救援。
但陈沐觉得自己不会有事,蜈蚣船的水线以下船木很坚固,区区佛朗机打不破,水线以上也在进入陈沐手中后得到加固修补,虽然用的都不是什么好材料,选择也注重更轻便,防不住大炮,但这就是为东亚海面上常见的佛朗机炮准备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运气了,陈爷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海面上漫长追逐,整整半个时辰,风向偏逆,谁的船都开不快。
两艘蜈蚣船吊在曾一本船队后面,虽然陈沐发现曾一本的时间较早,但随着距离逐渐接近,曾一本也肯定发现了他,但双方谁都没有开炮,甚至没有把距离缩小到四百步之内的意思,看上去蜈蚣船就像海寇庞大船队的一员,和平地朝着南方航行。
如果不是陈沐耐不住寂寞隔一会就用船首发熕炮朝前头船屁股开一炮的话。
隔着千八百步海面,陈爷摇摇晃晃打了十几炮,命中率非常之低,但至少他打中了——准确命中一艘瞄准目标之外的小船,大发熕一炮上去就是人死船翻。
陈军爷正在船首洋洋得意,突然听见左右旗军惊讶的喊声,循着目光朝前看去,接着急急忙忙甩开望远镜凑在脸上。
“那他妈什么玩意儿?”
视野中,千步之外四艘八丈白艚船缓缓转航,由逆风转为顺风,航速陡然快出一截,排成一排直朝他的蜈蚣船驶来,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望远镜中陈沐清晰地看到,四艘白艚船上挂着铁锁,像一堵墙。
他们要撞他,狗娘养的曾三老想撞沉他!
“转舵!”
陈沐声嘶力竭的叫喊比鼓声更响。
起风了,江边高而软的芦荻摇摆似海浪。
傍晚赤红云霞洒在江面波光粼粼,远处天空乌云密布,坐在船榻上醒神的陈沐没好气地抬头看着头顶船板,高高的船首上,战鼓被擂响。
“陈爷,擦把脸。”
齐正晏带着家兵端了铜盆,手巾在水里摆了两遍奉给陈沐,撇头看向舱门外,带着轻笑道:“曾三老倒挺有闲心,这一天又烧了几个村子,新安那边好几通黑烟。”
“他还没进伶仃洋老百姓就都往广城跑了,家里能剩下什么财物,没抢到东西就算了,还非要把人家烧了……什么玩意!”
一觉醒来受伤的左臂更疼了,陈沐右手拿着湿手巾在脸上别扭地擦了几下,抬眼带着调侃意味看向齐正晏,这可不像是个老倭寇说的话,问道:“你睡了么?”
“都睡过了,睡了一上午,俊雄刚醒,在桅杆上呢。”
陈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把手巾搭在铜盆上,自有家丁端出去,他也带着齐正晏走出舱室,朝东边江口望了一眼,才寒着脸说道:“他烧村子是当烽火用,倭寇和咱一样,都是人都得睡。”
“去,让旗军检查兵器,铳炮装药,佛朗机子铳靠紧船舷,所有人都必须挂佩刀,南边下雨了。”
这不是陈千户胡说八道,南边海面上乌云密布,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就是雷鸣电闪,风刮得船速快出一截,让不算老练的舵手难以掌握,大船晃得人脑袋都发晕。
登上船首楼,陈沐跟石岐打了招呼,靠着船首望着身边开出江口的舰队,两支短手铳先后装药塞弹。
舰队是陈璘的,前头领航为陈璘的快船、福船与八郎的一艘福船,十几条火船、雷船居于正中,然后才是香山所两艘蜈蚣船先后居于末尾,组成随时与陈璘舰队分割的小队。
陈璘是海战老手,船队这样的先后顺序在陈沐看来完全是处于尊重,单论船速,蜈蚣船全速前进能在片刻超过福船队,并不影响他们见到敌军后的作战。
让陈沐担心的也只有天气。
下雨,下雨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