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卫早在洪武二十七年即筑卫城,比天津卫还要早上十七年,卫城墙依山而建长五百三十丈,城高三丈九尺,城外有五尺深二尺阔壕沟绕城而走,是为南海雄城。
只是时光流转近二百年,松懈废弛的广海卫兵员早非曾经盛况。
“城外驻扎的是咱们各地援军……操!炮击!”
砰!
船离岸尚数百步,广海卫城高出城墙一截的敌台爆起三处亮光,火炮向临近船舰轰来,四周捡起半人高浪花,一颗石弹打在船首嵌入轰裂的木女墙。
“狗娘养的打得还挺准,三门炮,听声音像发熕,广海卫已失陷!”陈沐原以为广海卫多少能抵挡几日,眼前城角炮台都为敌军所夺,显然卫城失陷,“传令向前听令还击,让开我来!”
陈沐被飞来炮弹激怒,打在女墙上的那颗炮弹仅与他相距几步,稍偏一点就会把他打得魂归西天,如果说蜈蚣船上谁最有可能用船首发熕炮隔数百步距离轰击卫城楼上,那么就只有陈沐了。
这半年为改良炮架制角度器,陈沐比任何人打的炮都要多,各项数据早熟烂于心,怒气冲冲地推开炮兵蹲在炮后发号施令,“下压两个孔,火把给我,向前向前,干!”
陈沐所做炮架在炮尾以弧形厚木穿角度均匀的孔,以铁杆支撑,上调炮口低、下调炮口高。
下调越高,炮弹抛物线落点越远,直至四十五度,再往上角度越高,近距离轰击越高。
随陈沐在炮侧点火,刚捂住耳朵背过身去,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装有轮架的发熕炮猛力后退装在三尺后的木架上,炮口发出火光空气里硝烟弥漫,炮弹直朝广海卫南端城楼轰击而去。
“中了!千户大人打得好!”
船首炮兵一阵雀跃,拍着左侧耳朵的陈沐望向城楼,城楼牙檐砖瓦正坠下城去,“转舵!左划桨!右弦,准备点火!”
左耳轻微嗡鸣的陈沐高喊下令,船首、甲板、尾舵多命执旗兵挥动令旗,各处小旗声嘶力竭地下令高呼,左弦旗军奋力操橹,极短时间里船身打横,炮兵七手八脚地把右侧十七门佛朗机调整到合适角度,统统对准广海卫城楼。
佛朗机炮其实不属于舷炮,而是固定在船舷的回旋炮,这种今后将作为弥补舷炮角度不足的补充火力现在却是陈沐船队的主要火力。
“点火,放!”
十数门弦炮喷出火光与硝烟,先后四散而出的炮弹轰击在城墙、城楼,飞射砸进城楼,肉眼可见城楼里有倭寇飞奔出逃。
城楼上几名倭寇非常聪明,因为下一刻邓子龙所在蜈蚣船同样沿旗舰航线打横轰出弦炮,连续不断的炮火多次命中城楼甚至把敌台木柱都打断一根,让城楼南侧檐牙猛地塌下,烟尘暴起。
之后,晃晃悠悠的福船不紧不慢地跟在两艘蜈蚣船之后,船上魏八郎极为认真地挥动令旗:“轰击!”
砰,砰。
两位小一号放置在甲板上的佛朗机喷出火焰,打在广海卫城墙上,八爷没再下令,转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蜈蚣船侧舷露出十几杆炮管,久久不语。
心态大约和陈沐偶尔站在礁石上向海平线西方极目远眺时是一样的。
把城楼轰得七零八落陈沐仍旧不满,又率船队向城墙上据守的倭寇轰出一轮,眼看收效甚微这才在距卫城很远的海岸停靠,下船就有清城的旗军前来引路。
步入围城阵地,见到白元洁第一眼他就问道:“这些倭子是怎么打下卫城的,是弃城跑了吗?”
原本见到援军舰船轰击城楼炮火连天而大受鼓舞的驰援诸将见到陈沐带兵前来都面有振奋,听到他这句话,都沉默下来,脸上表情变得复杂。
“没有,他们很勇敢。”
白元洁肃穆地小幅度摇头,极压抑的气氛里,他说:“指挥王祯、镇抚周秉唐、百户何兰,依城据守皆死战,兵力不足,城内两千军余、千余百姓仅有四百旗军——还没在城外找到有人逃出来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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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广海卫这场战役发生在隆庆三年冬至四年正月,王祯、周秉唐、何兰皆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