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不可能。
周行抬手敲敲桌上的小摆钟,接着把书册推过来道:“夷人此物颇为有趣,濠镜的百姓已统算出来,我明朝百姓四百多户,常住岛上的夷商一百多,不算他们的仆人,其中倭人数额之巨触目惊心,足有千户。”
“不对,那不是倭人。”陈沐摆起一根手指笑了,道:“有咱们的倭寇冒充倭人,他们是海寇,怕统计后抓住他们处死。”
倭人哪儿会上千户地跑到濠镜这个小地方来,里头撑死能有三百户倭人就已经是高估了。
这个时代的南海,明人才是海盗的主力军。
“不管他们,回头陈某去找他们的首领,现在该咱们去和他们的贵族谈谈濠镜的新法令了。”陈沐对周行笑笑,道:“周兄只管宣读法令条陈,陈某来让他们答应。”
周行对此存疑,起身让从吏收起书录跟他一道走向议事广场,边走边道:“言语不通,就算有你找的翻译,番夷也未必能听懂意思,给他们定规矩,太难。”
“不用你找翻译,你就说汉话,让他们自己找翻译,找不到就别听,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陈沐满不在乎,突然想起来转头问道:“对了,这几日岛上剩下那座炮台拿下了么?”
“早拿下了,你刚走你那义子就带人把炮台夺来,交由付百户手下一总旗看护。”
陈沐放心了。
混迹在濠镜的明人海盗似乎一下变得炙手可热,受聘于各个夷商、船长充当翻译,让来自徽泉二地的海商又出了一把风头。
等陈沐与周行一道行至议事广场上时,旗军搭起木台,夷商从各个商铺里由仆人搬着椅子接踵而至。
对他们来说是分辨夷人身份地位的大好时机。
似乎全世界都讲究座次,但陈沐面前的情况分外诡异。
陈沐没跟张翰深究,即使说动了张翰,人微言轻的他也说不动庙堂之高。
张翰贵为两广总督,对夷人了解甚少,耳濡目染却已是明人翘楚,倘若连他都是如此了解,想要劝服那些身处庙堂不晓夷事的朝廷大员呢?
一个人,是不足以对抗一个时代的。
推动变革、促使进步者,古往今来才区区几何?
又有几人,能扛得住反噬呢。
这倒不至于让陈沐心里发堵,几骑轻健快马回香山的路上,陈千户一路高歌着不知名曲调,他想要的张翰都给了,既不会被调到广海卫受人辖制,在濠镜澳的管理也不会束手束脚,这对陈沐来说就已经够了。
至于老总督不同意的那些百年大计,其实无碍。
得不到朝廷支持,他偷偷干,无非不能利国利民,但利己还是可以的。
难道还不能偷摸弄?
关闸一关,谁知道濠镜真正发生了什么!
拿四六不懂的生手进葡萄牙炮厂学徒,等他学成再教授香山所的老练匠人,铸造与锻造,中西结合的使命完美达成。
想用朝廷生员进夷人学校,也无非是想要用这个时代最聪明的明朝人去学习外国人有好有坏的技术罢了,如果不能用生员,难道用普通百姓就不行了吗?
不能在濠镜设立学校,朝廷对卫学可是应允的。
事实上,这次和张翰的谈话更坚定了他要尽快建立卫学的想法,现在他可要独力奋战韬光养晦,当香山卫学建成十年,再抬头看,陈爷身后当有人摇旗呐喊。
最让陈沐开心的,应当是老总督给了他一个承诺。
“临战不要贪功,广州四卫都靠不住,你香山守备府城是重中之重,做好了这事,往后让你不受辖制。”
不受辖制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