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夷的枪长,东方的丈五步兵矛也不短!
周行停下了脚步,立在议事广场正中间,像主人般扫视周围西方风格建筑群,随后轻蔑地望向聚集在一起的各国夷军,底气十足地喝问道:“你们想造反?”
“县令大人问,你们要造反?”
守澳官汗如雨下,站在周行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用夷语给他翻译。
陈沐在后边摸摸鼻子,特别想给周行竖个大拇指——嘿,真牛逼!
问一帮外国人,你们要造反?
可能他这辈子都培养不出自己这么野的心态,一个国家的统治阶级要有多自满,才能理所应当地对一群其他国家拿着兵器的剽悍男人问出这样的话?
那话怎么说,他长了一张不受欺负的脸。
陈沐回头看了看他的旗军,大多都长着受欺负的脸,这个诡异的时代。
下层百姓甭管见了自己国家的官儿还是别人国家的人,都是一副受欺负的脸;上层官员甭管见了自己国家的百姓还是别人国家的官儿,都是一副统治者的做派。
这事让他越想心里气儿越不顺。
陈沐这边行军布阵,小八爷都带兵摸到炮台下边挺矛干翻守门的了。
对面佩雷拉也没闲着,留下神父和周行交涉,几声军令下去列出杂牌军在两翼,中间长矛大阵两个角火枪手的阵势,这才返身回来,扬着脸指着陈沐对周行道:“让你们的兵撤走,不然我们就开战!”
“陈千户,把兵撤走吧,他们说再不撤兵就要开战啦!”
“开战对千户你也没好处啊,少了盘剥饷税,朝廷还得怪罪下来!”
哎哟我可去您妈个蛋吧!
“吓唬老子呢?把周县令架回来!”
陈沐派上家兵去架周行,隔着好远抬手指指佩雷拉,见周行被架到阵中,抬手高声下令道:“全军听令,举铳!”
明军入澳给当地夷人带来巨大的恐慌。
在这片平时依赖自治的土地上,经常能看见数十人规模写到刀铳的武装水手过境,每次船队到港,就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但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而且是明军端着兵器如同备战般长驱直入,直进议事广场。
没有虚假繁荣,这是一片蛮荒之土。
来自倭国的浪人三三两两倚着墙边,手扣在刀柄上保持着拔刀的动作。
酒楼上八字胡的明国海盗叼着烟斗,神色不善地望着衣甲整齐的明军。
葡夷妇人放下手中物事牵着夷娃娃让开道路,微张着口不敢说话。
攥着铁凿的倭国工匠揉揉眼睛,用夸张的语气与独特的音调小声重复着几个简单的词语。
传教士捧着圣经恍如未见,仍然默不作声地为信徒洗礼。
至于佛朗机男人,他们既不像明国海盗那样事不关己,也不像受雇各方的倭国浪人各自为战,早已收到消息的他们从驻地中跑出来,十几个一伙、三十几个一帮地由几个穿戴板甲的贵族、船长率领,在议事广场聚集了数百人,看向明朝军队走来的方向。
语言不通,又不知敌我。
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葡国海商首领的佩雷拉与培莱思神父同守澳官站在一起,双方恐怕会在碰面的第一时间爆发战斗。
陈沐缓缓迈步朝前走着,他并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旗军,但他知道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旗军现在军心应当不稳,谁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他也没经历过,只能在心头备下与葡人在这大干一场的底气。
但他不能慌,更是全力表现出坦然自若的神态。
所谓军阵的意义,很多时候是麻杆打狼谁都怕,但我以为左边的你不怕、你以为站在右侧的我不怕,两个害怕的人互相给予对方勇气。
而对官员来说,不论文官还是武官,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怕,而是不能怕。
周行就好像不知道害怕一般,甚至自眼前豁然开朗看见葡夷的军队聚集在一起后,走得比陈沐还快,独自走在最前昂首阔步,带着守澳官与几个葡国夷人一步步停地走向议事广场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