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很想问问,这个连明人名字都没有的修士老头是否还把自己当作明朝百姓,不过问也白问。
安东尼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身份地位是平等的一般,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地位绝不平等。
这个时代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不论佛教还是天主教,没有平等。
所以陈沐更容易把这种神态当作优越感,而他很不喜欢这种露出优越感。
像殖民者面对被殖民者。
“我知道了,过些时候我会让他来,这段日子就请你先在这住下,下去吧。”
陈沐对濠镜澳有很多疑问,耶稣会的修士无疑是在澳上生活最长时间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同样认为,现在接触传教士并不是个好时机。
在他对濠镜了解仿佛白纸时,先听谁的,都会造成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如果一定要先入为主,他宁可听明朝娼妇的话,也不愿去接受宗教填满头脑的狂信徒。
能执着漂洋过海来东方传教的修士,自然都是狂信徒,而狂信徒教导出的仆人,当然也是狂信徒。
但信仰加持的修士对境遇处变不惊的模样让陈沐钦佩。
安东尼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被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也没有丝毫意外,点头之后跟着旗军亦步亦趋地走出去,依然昂首阔步。
“哼,假番夷!”
安东尼刚走,蝶娘就满是嫌弃地朝安东尼的背影奚落出声,回过头又是满脸笑容地看向陈沐,道:“哎哟千户大人呐,要找会说番语的人,找他干嘛啊,他跟朝廷能是一条心?番语奴家也会,濠镜澳上的事儿什么都知道,这不等着您问呢。”
陈沐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眼睛定定地看了片刻雕画的房梁。
“你说他是假番夷不能信,那你这倭寇的婆娘,陈某就能信了?”
寻常百姓不能离籍很久,这个福建女人是怎么跑到濠镜澳来的,不难想象。
陈沐没忘记用关氏铳在外面找没人的地方打出几铳,铳弦燧石发火的效果不错,直到他打出第十二铳时才有过一次没有发火。
而且装药的效率又快了一点,毕竟少了装火绳的动作。
新铳造价比旧铳贵二钱七分银子,实际上自己的匠人,用料选材自己来,一杆铳的造价连二两银子都不到。
不实际了解造铳的过程,寻常人根本无法识破匠人的谎言,反而让四十斤铁打成八斤的谬论流传甚广。
铁矿石炼成铁还能有最少三成的出铁率,四十斤铁打成八斤,还是较好的福建毛铁,算毛铁里还有一成杂质,剩下三十斤铁去哪儿了呢?
被蛀虫吃了。
除去减少到忽略不计的射程与威力,作为步铳,这是一种不错的新铳形制。
如果作为骑铳,那就是完美。
更短的铳管能保证方便骑手在马背上使用,只需要用稍小一圈的铅丸粘上薄薄一层带短绒毛的皮料就能保证铅丸塞进铳管颠簸也不会漏出。
不过这个趋势现在想还是为时过早。
陈军爷麾下连二十匹战马都凑不齐,更别说会骑马而且骑术高超能够装药的精湛骑手了。
不存在的。
这杆铳对现在的陈沐来说,只是一杆便携、安全的短铳罢了。
如果后续技艺不更改进,也许最终还是要使用更为成熟的弹簧燧发枪,但至少在这几十上百年里,这套铳机的发火率和扳机要优于尚未成熟的燧发枪。
关元固真是有才,居然把弩机结构加在鸟铳上,这东西让陈沐自己去想,一百年都不会琢磨出来。
“再造二十杆,多做些小旗箭,过些日子可能会用到。”
小旗箭这种令邓子龙惊艳的火器还尚未在战场上得到真正应用,不过陈沐估计离它应用于战场的时间不远了。
陈沐有些跃跃欲试,镇压叛军、弹压矿工、欺负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百姓,这些明朝军队习以为常的使命令他打心眼里感到厌恶。
“付元,让那俩翻译进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