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这还实在的实话了。
付元还真给陈沐把鸟铳弄回来了,只用了一两四钱银子,从卫齐千户麾下赌鬼李总旗手上买来一杆倭铳。也不能说是买,毕竟他们做下约定,倘若来年四月李总旗手上有钱,陈沐还要将倭铳原封送还。不过不管怎样,这杆倭铳现在是陈沐的兵器。
原先的那杆鸟铳,陈沐交给石岐用。没办法,付元不会使铳,陈沐赏了五钱银子给他。
李总旗这杆倭铳基本上没开过火,铳管保持的不错,就是木柄离朽坏不远了,陈沐让关家父子给他赶工出一副木质铳床重新用五条铁箍扎好,整个倭铳像新的一样。
就是看上去丑了点。
受限取材,关元固只能用安远驿站左近木料制作铳床,木料中仍旧有水分,何况也没有涂油刷漆,导致新作铳床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美观。
陈沐不在乎这个,等渡过此次倭寇入侵,到时候再去一趟广州府购置新铳便是。他现在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等这次事情过去,冬天趁卫所闲散,从旗下余丁中信得过的诸如郑老头、邵廷达家眷里挑选五六人召来安远驿站,去岩洞里指挥他们熬硝,等到开春派人拉到广州府卖了。
进入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凉了,尽管地处岭南冬季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阴冷刺骨的风似乎是破旧面甲都挡不住的,幸亏原来的陈沐有先见之明,用米粮换了件新袄披在外面,否则这日子真不容易过。
即便如此,每日醒来袄子上沾了潮气摸起来黏糊糊,拧却拧不出水,难受的很。
就在陈沐以为倭寇入侵的事已经过去,他都准备着手召集旗下余丁来岩洞开采硝土,这一日却突然听闻卫所传警。沿途骑手策马奔来,大清早在安远驿站外敲着铜锣高声叫嚷,等陈沐出去,听到探马急切的消息令他脸色煞白。
“倭寇顺水而来,先袭东北清远峡,清远峡卫兵不能挡,现在已经朝百户所杀过去了!快回清远城寻各自百户,准备守城!”
陈沐能感觉到倭寇入广东给军户们带来的压迫。
前世他从来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倭寇是个大事,甚至听说几十个倭寇转战东南千里,所攻无不破所掠无可守的事情时还觉得像个笑话。但当他到这个时代,才真切感受到作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对于几十个、上百个武装海盗随时可能侵袭有多大压力。
他不曾经历古代战争,但黑岭的战斗让他明白战斗不是纸面数字,你一个兵我一个兵,怼平了。
没这回事。
是我杀你一个人,你另外三个就感到害怕,我冲上去再杀一个,最后两个就要逃跑,逃跑我还能追上去砍死一个抓住一个。
战场上,人真的有气,有势。
就像清远卫,要生产,收割粮食碾碎稻谷,要想着火药想着兵甲,还要派出军户来看护住方圆二三十里田地与要道。倭寇不需要考虑这些,他们只要杀、抢,就够了。
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但他们现在恰恰就是在做这件事。
付元离开安远驿站的第二日,白元洁派人从清远卫送来两颗插着引线的黑球,白七说这东西叫‘五里雾’,发现敌情就点燃引线,能放出很大烟雾,可令沿途军户传报至卫所做好防备。还专门告诉他,这雾球发出烟雾有毒,点燃丢远了就赶紧骑马跑。
十几个敌人丢一个,上百敌人丢两个。
至于敌人上千应如何陈沐没问,白七也没说。别说没有出现上千倭寇的可能,就算是乱军上千,依照清远卫军户的操行,三倍兵也打不过,趁早逃命就行了。
邵廷达如今也不再插科打诨说那些没用的话,除了飞水桥边紧张兮兮的当值回来就在驿站院子里练刀,就算闲暇时也会坐在门口一遍一遍磨砺着自己那口雁翎刀,将刀磨得清亮见不到一点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