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要么是犯罪,要么是有苦衷。”
“你认为是后者?”
“不,最初我认定他们在犯罪。”白中元回忆着,“可渐渐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能窥见苏浩影子的每一起案件都跟文物案有关,包括半年前的爆炸案,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我发现苏浩参与的所有犯罪活动都有一个共同点,既具备莫大的嫌疑,同时又很难掌握与他相关的确凿证据。这只能说明一点,苏浩是有目的性的,很可能是为了获取其他犯罪人员的信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在侦办一系列案件的过程中,总是隐约能够窥见有人在示警。包括耗子的昏迷、张大根的死亡现场的那条银环蛇、我遭遇的袭击、许琳在西山获救、不断出现的三足洗碎片、丁亮的照片出现在西山墓地、何清源对面楼中的微型摄像机,还有……”
“还有什么?”封非凡听得入神。
“还有,那只频繁出现的黑猫。”
“黑猫?”封非凡稍显讶异,“据我所知,你不是认定养猫的男人是曲国庆吗?”
“封局,每个人都会撒谎。”
“你是故意那样说的?”
“是。”
白中元点头:“文物案悬了这么多年没有侦破,我必须保持十二分的戒备和小心,方队之前一直在调查我,许琳又是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从总队调来的,我不得不谨慎。尤其是秦时雨,在我已经窥见秦长天可能犯罪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加以提防。骗人先骗己,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旁观的角度寻找每个人可能存在的破绽。”
“白中元,我必须得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刑警。”
“最冷血才对。”白中元抬头望向远处,“就像现在,白志峰死了,我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有时候,悲伤过度反而会平静,你缺的是一个节点。我相信,到了那时你会陷入悲痛无法自拔。”
“那个节点,我其实已经找到了。”白中元凄然的笑笑,“或许正是因为找到了,我才没有了任何悲伤。”
“你找到了什么?”
“找到了自己。”
“什么意思?”封非凡无比困惑。
“封局,或许你该叫我苏中元。”
“苏,苏中元?”封非凡猛然一惊,而后脸色大变,“你,你是说,你是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白中元回忆着,“当年父亲说害怕仇人报复,所以让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去了农村,很多年来我对此都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到了现在,我总算是清楚了。父亲之所以那样做,就是为了调换我和弟弟的身份,其实我才是苏汉的儿子,白浩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白志峰,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现在我终于认可了他说过的那句话,他太自私,自私到为了“独占功劳”,不惜毁掉儿子的前途。”口中说着难听的话,白中元眼睛却正在变得湿润,“他知道,追查幕后真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能提早布局。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人安插到犯罪团伙儿内部,于是他选择了自己的儿子。将苏浩送入监狱,目的是为了接近胡巴,视为了破获这起悬了二十多年的案子。”
“当初,我总埋怨他对我严厉,甚至不近人情。我总记恨他对弟弟,不,应该是哥哥,总是对哥哥过度宠溺,任凭他惹是生非,纵容他慢慢走上犯罪的道路,现在我才知道,他全都是在为我着想。”
“很长一段时间中,我对他充满了怨恨,对哥哥充满了厌恶,现在我才知道内心最肮脏的是我自己。我一次次拿进监狱的事情来讽刺他们,可从来没有尝试去理解过他们,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
封非凡,震惊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想说点儿什么吗?”白中元慢慢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刑警本色,一门英烈。”
拍拍白中元的肩膀,封非凡凝重的说道:“苏汉和白志峰都是英雄,我会将全部情况如实上报省厅和部里。”
“封局,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过世的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你想要什么?”
“身份,真实的身份。”白中元凝视开口,“还有,哥哥的前程。”
“一切,都交给我了。”
“车里有烟和酒吗?”
“没有。”摇头后,封非凡改口,“我让小王去买。”
“不必了,我自己去,报销就行。”
“买完之后你去哪儿?”封非凡极为担心白中元的状态。
“去等一位老朋友,不醉不休。”
“我派人陪着你。”
“其他人陪同,老朋友是不会现身的。”说罢,白中元转身便走。
“小王,通知靳南征,让他务必派人保护好中元。”
“明白。”
拖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路上,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白中元拎着两瓶酒一条烟来到了周然家的老宅。
摩挲着手中的两块玉坠,白中元想到了昨晚的“苏浩”,他在昏迷之前,将另外一个玉坠塞到了自己手里。
“哥哥,他就快来了。”
……
叮当、叮当……
房檐下的风铃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而后房门被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看到白中元后微微一愣。
“黄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黄鹤游拍拍衣服,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物是人非,徒增伤感。”
“缅怀故人?”
“有感而发。”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你们离开省城之后,我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总感觉要出事情,加上大限将至,便赶了过来。”
“大限将至?”
白中元笑笑:“您老还懂这个?”
“略知皮毛。”黄鹤游感叹,“其实人活到一定岁数,是可以感应到某些东西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你来之前,是否感应到了我在等你。”
“等我?”黄鹤游一怔。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白中元说着,打开酒倒了两杯,“咱们可以算是忘年交,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黄鹤游端起来,示意干杯。
“这第一杯酒不能喝。”白中元制止。
“为什么?”
“要敬……”白中元竖起食指,朝着屋顶指了指。
“对,要敬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