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盘星虎长吐口气,转身说道,“大家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等洪崖安葬妥当之后再说。”
“那个时候,怕是就晚了。”白中元寸步不让。
“虎爷,你先过去,我留下来跟中元聊聊,误会解不开终归是个疙瘩。”曲国庆心理明镜一样,他想走也走不了。
“那成,都是自家人,不管聊什么都走走心。”撂下一句话,盘星虎示意沈树一起走。
“您请。”沈树打开了门。
“这叫什么事儿。”发句牢骚,盘星虎出门。
……
咣当!
沈树转身将门关上,从腰间取出了手枪:“中元,你们聊着,我把枪擦擦。放心,不会走火的。”
于柜台面对面坐下,曲国庆直视白中元的眼睛:“丁是丁卯是卯,凡事都得讲个道理,你说对吧?”
“道理要讲,法律也要讲。”白中元摊手,“我先说,还是您先说?”
“洗耳恭听。”曲国庆端起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的,洪崖知道你的身份,又担心时日无多,所以悄悄潜入铺子里盗走了那件瓷器。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把“文物”的事情捅破,想在临死之前将陈年往事做个了结。”
看到曲国庆没有反应,白中元继续道:“可是洪崖低估了盘仲梁的手段,并因此而搭上了一条命。之前你说既然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何要如此行事?你也问我,洪崖和盘哲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早该报案才对,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因为你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你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来到谷陵,之前来时都是隐秘行事,洪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将你留住,所以迟迟没有报案。”
“这我就更不懂了。”曲国庆很是镇定,“只要报了案,警方必然会找到我,他的顾虑似乎说不通吧?”
“说得通。”
“怎么讲?”
“因为洪崖在等。”
“等什么?”
“等着你来谷陵,等着你觉得时机成熟时来谷陵,等着你觉得时机成熟后打着犯罪的主意来谷陵。”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曲国庆回避着。
见此,白中元也不再迂回,直接说道:“其实洪崖的死并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准确的说他装疯卖傻其实已经欺骗过了你,只是你没有想到他会藏的那么深,会在咱们刚刚抵达谷陵的那晚就动手。”
“之前你说过,当年执行卧底任务的时候看到了太多罪恶,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涉足过这里,完全都是谎言。事情的真相是这些年你经常悄悄的过来,并且安插好了眼线,目的自然是找到那批文物。”
“我这样说或许对你有些不尊重,但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不同于牛望天他们的执念是找到当年的泄密人,你多年来隐忍、布局所图的是那批文物。同样是脱下警服,他们是为了洗脱嫌疑,而你是为了犯罪。”
“可笑。”曲国庆又喝了口酒,而后质问着,“如果是为了犯罪,我会给予警方协助、我会拼死阻止楚六指、我会不顾风险将苏浩拉到身边、我会千里迢迢跟你们来到谷陵、我会让你把一个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一连串的问题说完,曲国庆因为愤怒已经变得气喘吁吁,这副样子看的白中元想笑:“再叫您一声曲叔,之后我们便再无瓜葛,对话关系将彻底扭转,我是查案讨公道的警察,而你则是脏了心、染了血的嫌疑人。”
“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将我抛弃?”曲国庆冷哼,“看来我低估了你,这招过河拆桥倒是像极了你那位同样不干净的父亲。”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那没用。”换做往常,白中元一定会因为白志峰而受到影响,不过自从解开心结之后,他已经可以做到无视了,“说句实话,归队之后的一系列案件中,我遇到了各式各样的犯罪嫌疑人。他们手段狠辣、阴险狡诈、极其难缠,可在你面前,就显得有点儿小巫见大巫了。”
“你对我的评价很高吗?”曲国庆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高,非常的高。”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只不过完全是负面的,“目前为止,只有你做到了杀人不见血。”
“杀人,我杀过谁?”曲国庆讥笑,“中元,听我一句劝,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胳膊放在柜台上,白中元向前凑了凑,“我数数你一共杀了几个人,已知的有庞冲、楚六指、洪崖,未知的那就不清楚了,但应该至多不少,比如烈士陵园的那七块无名墓碑。”
“……”
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敏感之处,曲国庆沉默了下来,默默的喝着酒。
“你当过刑警,只有你最清楚、最了解警方的侦查方式和手段,也只有你能把警方一次次逼入绝境当中。”
“七块碑。”沈树突然说了话,手中摆弄着弹夹,“还真是巧,我这把枪里除了一发空包弹之外,还有十四颗实弹,正好是七的倍数。以前我总觉得九二式弹夹容量有点儿大,现在看来恰恰相反,能再多点儿就好了。”
“那是你枪法不准。”曲国庆抬起头,右手摆成枪的姿势装作瞄准,“iu iu iu,一枪一个,七发足够。”
沈树的脾气已经够温和了,但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还是有了失控的迹象,曲国庆这是在亵渎那七位无名烈士,是在侮辱每一名奋战于一线岗位的刑警,这要是能忍下去,也就不必再穿这身警服了。
“沈队,如果真动了手,可就着了他的道儿了。”白中元心中也是无比愤怒,可他必须克制自己。
“姓曲的,你给我等着,以后老子有的是手段收拾你。”沈树退到门口,直接将枪上膛瞄准了曲国庆。
诡计被拆穿,曲国庆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而后又将矛头转向了白中元:“你说的没错,我当过刑警,几乎了解警方所有的侦查方式和手段。同时我还知道什么是无罪推定,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对付你,我敢没有证据吗?”白中元笑笑。
“那好,那咱们就掰扯掰扯,不说烈士陵园那七块无名墓碑,就说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三个人,我是怎么杀的他们?”
“好,如你所愿。”这场仗是必须要打的,白中元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楚六指的死我就在现场,而且是当事人之一,暂时不提也罢。按照时间的远近,就先说说洪崖的死吧,然后再复盘庞冲的遇害。”
“随你。”
“其实洪崖的死很简单,动手的是盘仲梁,幕后谋划的是你。”对此,白中元有着绝对的信心,“杀死洪崖的难点在于三个,第一是犯罪时间,第二是犯罪手段,第三则是如何将痕迹抹除。”
“时间是你特意选定的,晚饭时间可以确保无人前往茶山。使用烧红的钉子,则是为了营造洪崖自然死亡的假象。至于抹除痕迹,无需做过多的赘述,与使用烧红的钉子一样,都是为了迷惑警方。”
整起事件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曲国庆一直惦念着那批文物,于是经常悄悄往返于省城和谷陵,并将盘仲梁发展成了眼线。
盘仲梁开的是杂货铺,也是谷陵唯一卖东西的地方,在收集、打探消息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其次,曲国庆之所以打着协助警方的旗号来到谷陵,根本原因是盘仲梁已经掌握了有关文物的确切消息。而与警方同行,可以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任谁都不会想到,密封的粮缸里面藏着一条如此之大的蛀虫。
再次,当那件文物被偷走之后盘仲梁慌了,曲国庆利用当刑警的经验锁定了洪崖,但碍于警方在谷陵无法明面上行动。于是有了那天早晨白中元身份被曝光、盘星虎道出洪崖身份的事情,也有了茶山之行。
最后,前往茶山,曲国庆看到了香案上的文物,也目睹了白中元和洪崖的对话过程,确认了洪崖是在装疯卖傻。所以,曲国庆故意表现出了跟白中元关系极好的样子,从而给了洪崖极大的震慑,那也是他躲着白中元,并反反复复的说“不要杀我”这句话的原因。也是在那时,曲国庆动了杀机。
……
沉默,无声的沉默。
良久之后,曲国庆放下了酒杯,伸出右手挑了挑大拇指:“不得不说,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强到了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步。可惜我国的律法是无罪推定,而不是有罪,你还是拿不出任何确凿的证据。”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样的局面,早就在白中元的预料之中,笑笑说道,“只要是蛆,总会有变成苍蝇的那天。”
“你这嘴可是越来越损了,我劝你积点口德。”
“你也配提德?”沈树在旁冷笑。
曲国庆毫不在意,继续对白中元说道:“这世间什么东西最配酒,不是好菜,而是精彩纷呈的故事,继续讲吧,我可是刚喝上瘾。”
“你敢听,我就敢讲。”
“那就说说庞冲吧,我对他的死很感兴趣?”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曲国庆已经完全的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