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接着一波的打击,几乎让孟兰垮掉了,当她终于决定放弃那份自尊、那份倔强、那份执着去找何清源时,曾经的恋人在她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那一刀,真正击溃了孟兰对于生活的向往和坚持。
“孩子是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兰脑海中是何清源背着她走进小旅馆的场景,是那三次翻云覆雨,以及第二天染着血的床单。
“你还有脸说是我的?”何清源愤怒的咆哮,表情狰狞无比,“我庆幸当初没有碰过你,没有沾染上令人作呕的肮脏。”
“你会遭报应的。”
“那又如何,你已经在遭报应了。”
短暂的见面,将彼此间的关系推到了冰点的顶峰。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在那窗户外面藏匿着一双眼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叶止白被置于了左右为难的火架上,他不敢说出实情,他不敢去得罪何清源。退一步讲,就算何清源心胸豁达原谅了他,孟兰也不会。不仅不会,还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可是被毁了一生啊……
终日饱受着煎熬,叶止白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鼓起了勇气打算去找孟兰解释当年的事情。
可残忍的现实是,当他脚步踉跄来到梦兰家门口时,看到的是同样喝了酒的张勇,左手拿着棍子,右手牵着一条凶光毕现的狼狗。
与其称之为打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虐杀,张勇一棍子下去之后,那条狗便疯了一般的扑了上去。
当叶止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西山的山洞里,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尤其是眼睛和脖颈处,剧痛难忍。
借助洞内燃烧的篝火,他看清了旁边的那个人,衣衫褴褛的云游道士,正在咚咚咚咚的鼓捣着草药。
“眼睛就不要想着痊愈了,被狗吃了。”
“……”
叶止白没有说话,非不想,实不能。
“回头弄个眼罩吧,就像山贼海盗一样。”道士出着主意。
“……”
叶止白依旧没有做声。
“还有个法子,跳崖吧,一了百了。”
“我……”
叶止白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如果可能,给我弄只狗眼吧?”
“安上也看不见的。”
“我没想看见。”
“那为何?”
“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这一代了。”
“你不怕将来后悔?”道士没有劝解,只是事不关己的问着。
“我后悔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
“那就依你。”
“还有一事相求。”
“讲。”
“俗话说十道九医,涉猎诸多杂学,能不能教我点儿本事?”
“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能帮人向善的。”
“帮鬼的学不学?”
“学。”
“你的目的是报仇,为什么要学向善的?”道士不解。
“因为……”
叶止白挣扎着站起来,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相由心生,精研向善之道可以磨砺掉身上的戾气,到时候算计人更容易。就如伪善,表面看起来是善,实际比之罪恶更甚,却又不会落人把柄。”
“杀人于无形?”道士稍有意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心怀这样的心思,迟早成为一个祸害。”
“祸害挺好。”叶止白不以为意,“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倒是看得开。”
“不是看的开,而是心死了。”走到山洞口,叶止白指了指那片墓地,“到时候我会弄一块墓地,谁先死谁埋那里。”
“你和谁?”
“害我心死的人。”
“给你个建议,到时候弄个铁碑,压着一魂一魄,无法投胎转生。”道士完全是局外人说话的口气,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你也好,害你的人也罢,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应该这样。”
“有来有往,你能回报给我什么?”道士问。
“你想要什么?”
“我这一生,如浮云随风,遍览浊浊大世,世人千般珍重,于我而言皆是身外之物,入不得我眼。”
“说点儿我能听懂的。”
“管饭就好。”
“成交。”叶止白点头。
“我喜欢吃肉,最好是狗肉。”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天你把黑手伸向了别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到时不劳你动手,我会自己了结。”
站在洞口,叶止白提着一只刚刚宰杀的狗。
……
叶止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抓起一块狗肉凝视着说道:“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杀狗,什么狗都杀。”
“所以狗都怕你?”白中元努力摆脱了那段往事给予的沉重感,“正是因为狗怕你,你才在肉联厂扎下了根。”
“那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的目的是监视何清源,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叶止白提示着重点,“当然,流浪狗多也是我选择留下的原因之一,我恨这种畜生,不光要杀它们,还要折磨它们。”
“我知道。”白中元点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怎么养狗的。”白中元指了指门外,“比如大黑和小黑,如果我没有猜错,是采用九犬一獒的方式饲养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叶止白稍稍意外。
“一般的狗,是不吃狗肉的,但那两只不同,视之如命。”白中元打着比方,“就像是王蛇一样,生来便以其他的蛇类为食。不同的是王蛇是先天的本性,大黑小黑是被你调教饲养出来的。”
“这就是流浪猫狗真正怕你的原因吧?”谢江插嘴。
“没错,功劳全在它们。”叶止白点头,“每每到了合适的时候,我都会弄很多条狗关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留下最凶残的那只加以训练。或许你们觉得这很血腥甚至没有人性,但我很享受。”
“我想这就是那位道长离开的原因,在他看来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白中元心中很清楚,那样训练狗确实残忍,但与叶止白着了魔般的心性转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完完全全的小巫见大巫。
“他是怕遭天谴。”叶止白喝了口酒,“你知道的,他们那样的人信的东西比较多,尤其是因果报应。”
“那你信不信?”白中元也端杯。
“我不信。”叶止白摇头,“只是我必须装作相信,并且用实际行动来营造那样的假象,常人越是觉得我疯癫,就越有利于我的计划。事实证明我做到了,自案发以来你们从没有怀疑过我。”
“你已经算不得人了。”谢江语气不明。
“那又如何?”叶止白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不管我做过什么,始终都坚守着当初对道爷的承诺,没有殃及任何无辜的人。反倒是道貌岸然的何清源,不穿衣服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
“……”
白中元和谢江,都没有接话。
“在孟兰去世之后,我找机会向小雅坦白了当年的事情,原本我以为她会排斥,没想到接受了我。”
“就是那个时候,她改了姓氏?”
“不是。”叶止白抬头,恍然失神,“她从出生便姓马。”
“这样说的话,马雅没有撒谎?”谢江舒展了眉头,“换言之,那时孟兰当真以为孩子是何清源的,始终还抱有念想。但因为种种原因只能隐瞒何这个姓氏,以简化的“玛”这个字做了伪装。”
“是的,小雅没有骗你们。”叶止白深深点头,“孟兰与何清源没有分手之前,是有着信物的,生男生女叫何名字也早已经定好了。”
“那你呢?”白中元问,“是不是真的姓马?”
“白队,我的确姓马。”叶止直言相告,“我的真实姓名叫马知遥,取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父母的本意是让我做个好人。谁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但这也不全算坏事,说明我和孟兰、小雅的缘分是注定的。”
“为什么改叫叶止白了?”白中元接着问。
“那道爷帮我改的。”叶止白透出了回忆,“他说路遥知马力还有一种解读,这辈子都会疲于奔波,劳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