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幼稚?”
“难道不是?”
“或许吧。”说到此,白中元的语气低沉了些,“你觉得活着好,可薛东不会这么想,他更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
“两个原因。”白中元做了详细的解释,“第一,负罪感。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如果做了有损他人、有损社会、招人怨恨的事情,因为证据不足一时无法受到惩处,那么他自己内心的良知就会自我谴责并矫正这种恶行,于是大脑就会分泌出毒性荷尔蒙,导引他吃睡不香、烦躁不安、走向疯狂。一旦悔改,大脑就会立刻分泌益性荷尔蒙,作出相应调节直至消除症状,恢复正常。”
“笑话。”听完,陈少华不屑的撇嘴,“我连人都敢杀,会害怕什么负罪感?”
“你现在觉得无所谓,总有一天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白中元继续道,“从警以来,我接触了太多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其中不乏比你罪行更恶劣的,除却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之外,绝大多数人最终都会产生心魔,我相信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曾反思过自己的罪恶吧?也希望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杀过人吧?”
“我……”
陈少华没有把话说完。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了下去:“第二,责任感。你还没有成家,没有做父亲,无法理解薛东的感受和想法。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就算薛东逃脱了,就算他能应付罪恶感的折磨与啃噬,可他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落网吗?”
“等真到了那一天,孩子们会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老人家又怎么看待自己的儿子?最关键的是,当一顶杀人犯的帽子结结实实的扣在那个家庭上面之后,邻居、同学、朋友甚至是乡亲们,又会用何种眼光看待他们?他们以后是不是要活在愧疚当中,孩子们会不会从此抬不起头来,又是不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会是这样吗?”陈少华微微失神。
“人穷尚且受到歧视,何况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呢?”说到此,白中元不免有了些唏嘘之态,“薛东的初衷不难窥透,与其将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形象于一朝崩塌,给家人带去毁灭性的打击,倒不如让结局提早到来,只有这样才能将伤害降到最小。你和薛东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你还不是一名父亲,你不懂他对于两个孩子的爱是多么的丰沛,更不懂一个他对孩子的计谋深远。”
“若他的初心真是如此,被算计就算计吧。”可能是触动很深,也可能是接受了现实,陈少华认命似的垂下了头。
“还有件事我想弄清楚,如果薛东那晚顺利逃脱了,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白中元很好奇这点,那晚薛东费尽心思制造了夜色的骚乱,没道理非要带着潘雨离开,那样只会给潜逃带去极大的阻碍。
“我们之间有过约定,我布下那个假死之局以后,就前往薛东的老家潜藏起来。如果薛东能够顺利逃回到薛家庄,那我就会带着三丫远走高飞。若是他落网的话,那我就会和三丫抓紧时间完婚,尽最大努力赶快安排好给两个孩子看病的事情。”
“嗯。”白中元相信陈少华没有撒谎,只不过心中还是存有疑问,“你知不知道薛东为什么非要带着潘雨一起走?”
“不知道。”陈少华摇头,“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大概就是薛东喜欢她吧。如果能够顺利潜逃,那就意味着以后要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的生活,自然就没有了接触潘雨的机会,他大概想做最后一搏吧?”
这般说辞倒是符合基本逻辑,可白中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起身对着谢江耳语:“老谢,陈少华就交给你了,截止目前整体案情算是清晰了,接下来把重点放在案件的背后,你清楚方向吧?”
“当然。”谢江低声回应,“挖更深的人和事,尤其是楚六指和唐知秋,还有毒品的来路以及瓷器碎片的隐情。”
“嗯,我再去会会薛东。”拍拍谢江的肩膀,白中元便打算走出审讯室。
“白队,请等一下。”陈少华突然开口。
“有事儿?”
“我最后问一句,薛东真的算计了我吗?”
“你还不死心吗?”
“我是想死个明白。”
白中元十分理解陈少华的感受,重情重义的人最无法接受的便是背叛,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有件事儿我本打算想让薛东供述出来,既然你问了,那就明说吧。之前的供述中提到,你们最初的谋划是打伤张大根,可崔伟出于报复心理下了死手,这的确符合案情的逻辑。不过我相信真正的事实并不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薛东的算计和指使,自始至终你都是一颗被摆布的棋子。”
“什么意思?”说道张大根的死,陈少华顿时有了较大的反应。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陈少华攥起拳头,面如死灰,“是薛东授意崔伟杀害大根儿的,这样说来他当初对我说……”
“没错,同样也是他怂恿你杀害崔伟,并教唆诱导你利用尸体做假死之局的,对吗?”
“现在想来,是的。”陈少华抬头,凄惶的笑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家庭。”白中元如实相告,“你仔细回想回想便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流浪汉,抑或是去农村的新坟里偷尸做了假死之局,在崔伟的尸体被找到的情况下,会这么快落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