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第二杯酒的时候,屋里的氛围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薛卫国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加之当了多年村主任对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很了解,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在白中元不着痕迹的引导之下,在高度自酿酒的催化当中,村北瘸子家那些事儿都被抖落了出来。
“原来瘸子并不是腿脚有毛病,而是缺心眼的意思啊?”了解外号的来历之后,白中元哭笑不得。
“一笔彩礼就定了闺女的终身大事,这不是缺心眼儿是啥?”谢江喝酒上脸,此时满面的红光。
“其实要多少彩礼也怪不得他,大环境使然。”薛卫国有感而发,“不光我们这里,大部分贫困落后的农村,现在娶个媳妇都难,甭说未婚的适龄女娃子们,就算是离了婚带孩子的都抢着要。当然了,这的确是男女比例失衡导致的,可那些家长们就清白吗,他们自身就没有责任吗?”
“有啥责任?”
白中元想听听其中的道理,他以前对彩礼这种事儿毫不关心,但耗子和柳莎的遭遇给了他很深的触动。
闷口酒,薛卫国继续道:“远了咱不说,就说八九十年代计划生育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多少人家打掉了女胎?现在娶不上媳妇开始着急了,早干嘛去了,这点很多人还不如瘸子呢?他就算是再缺心眼儿,也没重男轻女,也把三个闺女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要我说,这都是在还当年的债。也甭怨人家狮子大开口要的彩礼高,从父母的角度讲,谁不想把闺女嫁到条件更好的人家?”
“也是。”
“还有……”
“薛叔,咱不说这个。”都是体制内的人,梁智不想讨论这种话题。
“我去个厕所。”白中元也顺势做了回避。
“来,咱们喝酒,聊别的。”谢江打岔。
拉开门灯,白中元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而且还不小。硬币大的雪花飘飘洒洒,很快便将院子铺上了一层刺目的白。
“真好。”
仰头感受到雪化开的冰凉后,白中元用力喷出了一口酒气,而后绕开狗窝去了墙角的厕所放水。
外面北风渐起大雪纷飞,屋里肉香弥漫酒意渐浓,蒸腾的热气在窗户上留下薄薄的水雾,北方真正的冬天到了。
……
第二天醒来,白中元看看表已经是八点钟了,原本以为宿醉过后会头重脚轻的,可细细感受后却并无任何的不舒适感,只是喉咙有些发干,于是穿衣下炕去找水喝,同时也叫醒了谢江和梁智。热水没有找到,只得去外面,打开门看到院子的积雪已经达到了十几公分厚,薛卫国正在挥舞扫把清理着。
“薛叔,我来帮你。”
“不用了,路扫出来就行了,其他的等着化开就好。”放下扫把,薛卫国笑笑,“气色不错,看来昨天的酒没有喝多。”
“主要是酒好,不上头。”
“喜欢就好,走的时候带上两坛子。”说完,薛卫国催促着,“赶紧去洗漱,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去参加订婚宴。”
说到订婚宴,有个事儿白中元必须要叮嘱一下:“薛叔,昨晚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没有人看到,所以还请你暂时保密。”
“放心。”薛卫国年逾花甲,早就活通透了,“虽然你们没说,但一定是有任务在身的,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谢。”
“赶紧去吧,等会儿尝尝我做的手擀面。”
“好嘞。”
整整一天的时间,白中元他们就窝在了屋子里面,一直到天色擦黑,薛卫国才示意准备出门。
“薛叔,我们面生,这么直接过去没问题吗?”谢江很谨慎。
“不碍事儿,到时候我会介绍的,就说你们是外来的亲戚。”薛卫国表示不用担心,“实话实说吧,这村里办喜事儿就是图个热闹,人越多越好,既然赶上了那就是缘分,放开了吃喝就成。”
“那就好。”谢江点头,“到时候随个礼就是了。”
“稍等我一下。”白中元急匆匆过去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围巾和帽子。
“白队,你包裹这么严实干嘛?”看到帽檐压得很低,围巾又提的很高,梁智都快认不出来了。
“嘿嘿……”
白中元讪讪一笑,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某个人的身影,在确保任务能完成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搅了人家的喜事。哪怕是抓捕,也得在订婚宴之后,否则场面一乱保不齐就会出乱子。
……
瘸子本名叫薛为民,住在村子的最北头,靠开小商店谋生。早些年日子过的很是清苦,随着嫁出去两个女儿收了两笔不菲的彩礼,如今日子过的滋润了起来。不仅翻盖了新房,还买了辆面包车。可惜的是头次开就翻到了沟里,脚筋被划断留下了后遗症,算是彻底坐实了“瘸子”之名。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隔着老远便能听到薛为民家传来的喜悦大笑声,拐个弯看到院子里张灯结彩,好不喜庆。薛为民了却了留一个女儿在家的心愿,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主动揽下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差事。
因为早有应对之策,所以薛卫国祝贺的同时也简单的介绍了白中元他们,而后便打头走向了角落的桌子。乡亲们很多,屋子里自然是装不下的,好在下雪天没风不是很冷,坐在外面倒也能够忍受。
六点钟,人开始多了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很快便坐满了,随着劳忙的总管一声令下,酒菜开始上桌。八凉、八热、八大碗,整整二十四道菜很快便占满了整张桌子,香味儿飘荡,勾的人直流口水。
“赶紧动筷子,慢了可就没了。”薛卫国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