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只得把茶盏双手奉给她。
范雪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浅褐色的茶水,没急着吞下去,而含在嘴里几息等冷茶被口腔暖温了才咽下去。如此喝完一盏茶,只觉齿颊生香,渴意也解了,胃里也不觉得凉,身上的热意也消退了。
范雪瑶大袖挽起露出半截洁白如玉的手腕藕臂,一下一下地摇着团扇。
“天越来越热了,坐着不动一会儿都得汗湿了衣衫,宫里什么时候开始供冰消暑?”虽然古代房屋较为阴凉,可是夏季时候没风扇没空调的,该热的时候温度一点也不低的。
等到所有采女受选完毕,宫里便着手安排众家娘子出宫,没有中选的自然是返回原籍。中了选的,册封的谕旨随即就会从礼部颁布下去。
等她们再进宫时,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嫔妃了。
范家的车马早就候在宫门外了,康婆子与嫣然、冷香候在车旁,见她出宫来,急忙上前拥簇着她上马车。又急问她有没有中选,范雪瑶笑而不语。三人立即明白过来,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
马车在范家大门前停下,范雪瑶在婆子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进大门,过二门,进了花厅。大房人都聚在一起,见她进来一窝蜂拥上前不约而同的问出同一句话。“中选了吗?!”
“中了。”范雪瑶莞尔一笑,和声回答。
“哎哟!”一屋子人顿时满面红光,眉飞色舞的,李蓉更是拉住范雪瑶的手,半笑半含泪地道:“好孩子,你果真是个有福的!”
范烨霖俊秀的脸上都是笑,兴奋起来一拍手,兴高采烈的吆喝婆子去通知厨房准备丰盛的席面,今晚要举家合欢!
外面婆子欢天喜地的领了命,去厨房的一路不住与人说道这大喜事,没一会儿整个范家都喜气洋洋的,东奔西走报喜。
一开始的狂喜激动过后,李蓉想起婆母来便跟夫君说道:“去正房那边给母亲报个喜吧,都在等消息呢,莫要叫母亲等久了。”
范明辉高兴坏了,完全忘乎所以了。妻子提起才想起这档事来,欢喜之心一敛,想了想,说:“一起去吧,左右一会儿都是要在那里摆饭的。”
大房众人便立即移步正房院子,这一晚范家热闹极了,就连一贯与大房不合的二房三房都喜笑颜开的,好听的话如雨,铺天盖地的涌来,险些把大房人都给淹了。
晚间范雪瑶回了院子,冷香和嫣然赶忙服侍她洗沐。
“往后我进了宫,我们院子就没主子了。我心里想着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配人了。与其等我往后进了宫,再由旁人给你们做主。倒不如趁我现在还在家的时候,先给你们做了主。总归我是想着你们好的,不至于委屈了你们。你们若不是愿意,我绝不会乱将你们配人。”头上抹了一点儿薄薄的,茉莉花蕊浸的香头油,慢慢梳着头发,范雪瑶徐徐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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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瑶的确累,而且她又没奴性,还硬争着抢着要伺候人,哪怕这人是皇帝。既然皇帝自己都开口了,她又何必坚持,弄得他没趣?索性就顺水推舟了。
这边有了动静,窗外头候着的宫人就立刻去传盥沐用具,随后隔壁稍间那儿,一群宫娥手里捧着铜盆、铜壶、漱盂、手巾、香脂、香胰子、牙粉、牙刷子等物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动作利落的服侍楚楠洗漱穿衣,没有多余的任何响声。显然是调-教的十分出色。
她们的动静不大,但瑶娘却闲吵得厉害,她一直在‘聆听’,包括楚楠在内,十数人脑子里头的想法念头,就好像狂风暴雨一样,纷杂喧嚣。瑶娘被吵得头疼,可是又不能不听,还得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找出有用的,闭着眼睛装成入睡了的样子。
这么装着装着皇帝就梳洗好了,宫人们随着皇帝的离开数目顿减,寝殿里清净许多,范雪瑶一直没睁眼,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楚楠又赐了她香汤沐浴,这回不是豆蔻汤了,是更为昂贵的七香汤。上次没有准备,范雪瑶沐浴过后是穿着来时穿的衣裳回去的,虽然回了殿就会换上干净的,可总显得她们失职了。这次鸿宁殿的宫女见她又在殿里头过夜了,不等范雪瑶发话她们自个儿就一早去了趟披香殿,问画屏她们要来了一套衣裙,才使得她不用穿回昨晚上的脏衣裳。
范雪瑶看着她们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无奇的事。有些人办妥当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得意洋洋的,眼皮子浅的甚至还会带到面上来。可她们做事妥帖,面上淡然便罢了,还可能只是能装,可她们心里头也根本不为此感到自得意满。
她们那种无论宠辱,都淡定处之的感觉落到范雪瑶眼里,心里十分欣赏赞叹。
果真不愧是近身服侍皇帝的,贴心周到不说,这份气度就不是寻常婢女能比的。她宫里头的那些个还有的学。
该幸的都幸完了,楚楠就自由了,可以随自己心意去决定侍寝对象了。侍寝过的换着招过来,再偶尔招招还没幸过的新嫔妃,隔个三两日的就招范雪瑶过去一趟。
两三个月过去,宫里头的局势就定下来了。大家都渐渐看真切了,这批新嫔妃里头虽然长孙昭仪与韦昭仪等人位份初封就高,但是论起真正的宠幸,还是数范美人最多。
原先宫里侍寝次数最多的是万昭仪和俞婕妤,如今却是数范美人最多了。一个月里头陛下招嫔妃侍寝十几次,其中有七八次都是找的范美人。足有一半的日子都是范美人。
这范美人得宠的不声不响的,除了隔三差五去皇后殿里头拜见请安就是守在自己的披香殿里头,也不出来转悠,更别提仗着得宠就张扬跋扈了。外面都对她好奇极了,可是她整天在披香殿里面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根本不清楚她到底是个守本分的呢,亦或是怕事才躲着不出来。
任外头一潭浑水,范雪瑶自顾自的悠哉过日子,最近她热衷刺绣,每天都拿着针线绣啊绣的。现在明眼人都瞧的出她正得皇帝欢心,就算不上赶着巴结她也不会得罪她,比如她要刺绣,让素娥、珠珠去一趟尚功局要针黹物件儿,尚功局就急忙忙把东西送过来了。布、线、针、花绷子、绣架、剪刀、炭笔一应俱全,还一道送了几样描好的花样子,都是好看又吉祥的图样。
眼下她手里头绣的就是一副榻褥面,石青缎地,花样子是她自己事先画好的玉堂富贵花鸟图。整张图需要绣玉兰、海棠、牡丹、茶花、灵芝、竹子、萱草以及仙鹤、锦雉、山雀、喜鹊等珍禽。
画屏拿着她之前绣好的葡萄松鼠手绢儿,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看,只见在牙色绢地上,一根虬屈苍劲的葡萄藤盘曲而出,一只松鼠窜跃其上,似欲攫取成熟的累串果实。活脱灵动的身姿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将松鼠警觉机敏、垂涎欲滴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妙趣天成。
慧指灵纤,玄工莫状。
画屏惊叹的不住咂舌:“这么精妙的绣图,拿来擦汗未免太可惜了。美人,不如奴婢让人裱装起来,挂在墙上做摆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