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大召迎亲的规矩,新嫁娘该由娘家兄长背出来才是。不过沐长风动作太快,旁人来不及拦住他,就是喜婆的嘴都没他动作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窜了个没影儿。被落在身后的赵煜与周博雅面面相窥,面上都是猝不及防。稍候又变成了玩味。
……长风这小子,当真是太猴急了!
喜婆冷不丁被撇下,愣住了。一时间掐着腰,远远冲着他身后就喊起来。众人瞧这般情景,诧异之余,俱都善意地笑起来。还是几个最巧的妇人替沐长风说话圆场,笑话年轻人心急,如此正好,省了新娘子兄长的活计,且叫新郎自个儿背新娘出来。
这话一落,人群中的金氏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尽了。她死死掐着虎口,整个人僵直地藏在郭家几位太太之中,心中的滔天巨浪一个接着一个,快要将她淹没。
……这沐家公子好歹是大家贵族出身,怎地都不按规矩办事儿呢?金氏颤抖着唇,脑中一片空白。太不规矩了!这沐长风太不规矩了!哪家姑娘家出阁,不是由着新娘兄长背出来,怎地到了他这儿就急吼吼自个儿去接?
金氏耳朵里嗡嗡嗡地响,她脚下软得站不住,哆哆嗦嗦地快不能呼吸了。
沐长风没听到身后的笑闹,也没注意到金氏的异样。他活到了二十有五,今儿是他平生头一回成亲。沐长风只管按着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一门心思去听澜轩把人接出来。
身后哄笑声更大,沐长风好半天才听到,恍然间意识到是不是闹笑话了。
走了半天他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甩着帕子磕磕碰碰一直追的喜婆。他心里一咯噔,立即知道自己此番表现得太过心急。耳边的笑声明显,沐长风的脸蹭地就红了。他懊丧地闭了闭眼,一巴掌拍在额头,突然羞得无地自容。
只是这时候再折回去,似乎更可笑。沐长风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想着脸丢都丢了,干脆自暴自弃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脚下轻点,直接用了轻功飞去听澜轩。
落后一步的喜婆眨眼看到人飞走都傻了。大张着嘴,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赵煜周博雅等人不疾不徐追上来,问了郭家人方向才给喜婆指了一条路。原本闹洞房该是在夫家,只是沐长风今日表现得太好笑,惹得赵煜都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本就是个性子促狭的,左右沐长风已破了规矩,他于是甩开郭家人就追上去。
周博雅勾起嘴角,绷着一张谪仙般不染凡尘的脸,丝毫不见慢地紧随其后。能跟赵煜沐长风混迹十几年,自然也不是个死板性子。
人群中的金氏被巴结的郭家远亲们簇拥着,此时已经面如土色。她是如何也不曾料到,美名远播的大召三公子,竟然一个个的全都不安规矩来!金氏掐得虎口滴血,死撑着才没露怯。可是一想她的嫣儿怕是已竟被厉哥儿背着往这边来,就觉得眼前一黑。
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当真是老天不开眼!
郭家二房太太从沐长风进郭家起,就一直站在金氏身边不远的地方。此时见她的脸色如此难看,心里不由地冷笑,笑她果然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心里讥笑归讥笑,当众拆台嗤笑金氏她却不会做。毕竟还没分家呢,郭家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还得靠着大房过活呢。金氏却没心思在意二太太嘲笑的目光,心里的恐慌如潮水一般,快要淹得她喘不上来起了。
金氏如今只满心地期盼着沐长风能知错半路折回来。或者即便半路碰上,厉哥儿能机灵些,千万别叫沐长风看出不同来!
显然金氏的期盼,老天爷没听到。
沐长风轻功卓绝,说是身形如电都不差。走起来至少一炷香的路程,他不过一盏茶就到了。此时他负手站在听澜轩外,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
与外院的热闹相比,听澜轩里头安安静静的,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沐长风简单地整理了衣装,见里头太安静,疑心是不是自己心急走错了地儿。可放眼四处一打量,院里廊下挂着帖了喜字的大红灯笼,门窗上也贴了大红剪纸,确实就是听澜轩。
沐长风有些诧异里头冷清,但一想郭满在郭家的处境,又觉得意料之中。
听澜轩离,抱着各色器具的四下走动的下人们冷不丁在门口瞧见了沐长风的身影,俱都惊了。她们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沐长风亲自来接,于是抱着东西匆匆下了台阶行礼。
沐长风迈着长腿走进来,一脸正经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正屋的门窗紧闭,门口守着两个脸生的婆子。婆子一看到沐长风,脸刷地就白了。沐长风紧张之下也没注意到此处细节,只望着紧闭的门扉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他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里头就是他要娶进门的小姑娘,今日之后他们相伴一生。
沐长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对着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两婆子顿时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就抄了走廊的两边,小跑着离开了。
这般反应叫沐长风立即注意到不对,他心里一慌,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只听们哐当一声巨响,廊下走动的丫鬟婆子们吓一跳,巴巴看着,全不敢靠过来。沐长风顾不得其他,连忙大步跨进屋子。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冲得沐长风心都停了。整个屋子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沐长风的脸已然惨白,直奔内室而去。
刚一掀开珠帘,就看到屏风那边横卧着一个人。看身形打扮,是此次沐家特意请来替郭满收拾妆容的素心嬷嬷。
素心嬷嬷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着,头歪在一边,俨然昏迷不醒。而本该寸步不离守着郭满的双喜双叶不见了踪影,伺候的喜婆也不在,十分萧条。屋里摆设十分凌乱,口脂,胭脂等物撒了一地,似乎经历了一场拉扯打斗。
沐长风的心这一刻完全静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无声的恐慌之中。
屋里光色昏暗,内室的床榻上纱帐被放下来,密密实实地遮住了。有破风箱一般粗嘎艰难的吸气声从床帐后传来,一声难过一声,似乎下一瞬就要断绝。
沐长风在顾不得其他,大步越过地上的摆设碎片走向了床榻,而后一把扯开了床帐。
因为拉扯得太过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响,整个帐面都被他给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