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你,你说什么?”大公主捏着杯盏的手骨用力得骨节发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芝兰玉树的孙儿,心中仿佛有阵阵闷雷在轰隆隆作响,“不会的,怎会如此?雅哥儿这事儿可不能拿出来玩笑,祖母受不住……”
“孙儿何时骗过祖母?”
绣松鹤图的屏风后头,周公子笔直地盘腿坐在软垫之上,身姿笔挺气、质清隽俊逸。虽说比之一年前消瘦许多,但依旧精壮,风采不减分毫。怎么看都不像不能生养子嗣的废物点心!这瞎话说得未免也太过了!
大公主嘭地一声放下杯盏,脾气就上来了。
她认定了自己孙子如今就是在为外面那女人开脱,这是觉得她为难郭氏,故意说出如此离谱的话来剜她的心:“苏太医可是亲自给你把过脉的,你的身子是什么好不好,祖母难道不知道?别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请苏太医过府一趟。”
大公主自是不信的,狐疑地看了周博雅许久,黑着脸着人去请苏太医过府。
屋外的大雪下得寸步难行,苏太医却来得很快。厅堂里人早就散了,郭满也先行回了西风园。福禄院里如今就剩周公子祖孙端坐在窗边,无声地对峙。
苏太医携着一身风雪匆匆进来,被早早候在门口的王嬷嬷亲自引到内室。
王嬷嬷一面走便一面小声地与苏太医交代。苏太医进了内室,才走到祖孙俩跟前,大致的情况就已经了解了。他看了眼消瘦了许多的周博雅,见他眉眼清亮平和,面色白皙泛粉,似乎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不过当真那方面有事,光从面上是看不太出来的。
王嬷嬷立即搬了个软垫过来,放在周博雅的身边。
“苏太医来了,”大公主看了眼他,眉头紧锁地道,“你先给雅哥儿把个脉吧。”
苏太医点点头,走到软垫旁盘腿坐下来。药箱常年备着,他开了箱子先取了帕子出来,眼神示意周博雅自己把手腕搁上去。
说实话,周公子面上再是从容镇定,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虽说他天生性子淡漠,执着之事执着之人甚少。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身为男儿的自尊心。尴尬地将手腕搭到卷起的帕子上,由着苏太医给把了脉。
苏太医这个脉把了有一刻钟,眉头紧拧,许久没有说话。
周博雅本人则低垂着眼睑,手下理了理衣袖,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大公主左见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她有些慌,趁苏太医收了手连忙就询问了:“如何?可有碍?”
苏太医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没回答大公主的话,抬起头,一脸不愉地盯着周公子看。
苏太医乃太医院里最有威望的人,蝉联太医院十几年院首之位,是大召一等一的医术圣手。如雾花所诊的脉案,他自然看出周博雅的身子根本是吃药吃出来的。比起雾花,他甚至看得更仔细。他知道周博雅的身子是一点一点慢慢损害并非一次性中毒,也知道如今损害到何种程度。一摸脉搏,他什么都清清楚楚。
长叹了口气,苏太医看着目光幽幽的周博雅,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这素来最叫人放心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到底如何?”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长公主心里更没底了,“若当真子嗣有碍,可能治得好?如何治?苏太医你且说话!”
苏太医胡子一翘,瞪着周博雅道,“想治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