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吹过一阵阴冷的山风,浓雾忽然消散,我看清了那三个东西,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惊得喘不过气。
韩立、韩峰、韩艺!
他们早已被鱼啄食的没有一块好肉,赤裸的身体残缺不全。尤其是韩艺,胸口凹了两个黑洞,露出白森森的肋骨,映着月光分外恐怖。
虽然他们带着“人首蛇身俑”跑了,可是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也没有做什么真正伤害我们的事情,我从心里根本恨不起来。
如今他们变成三具腐尸,我压抑得几乎窒息,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
“这枚戒指是韩艺的,在东越博物馆的时候她就带着,刚才突然想起来了。”月饼声音微颤,“注意他们脚下。”
我这才看到,他们双腿并拢,几条树根从脚底钻进身体,残破的体腔依稀能看到根茎贯穿至头部。
“树妖?”我打了个冷颤。
韩艺脖颈“咯咯”作响,机械地抬起,眼皮上翻,眼眶里塞满了细密的根须。
“南晓楼?月无华?”
“这次,咱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人。”月饼摸出军刀,扬手甩进岸边的一棵老树,“出来!”
军刀没入树身,除了“噗”的一声闷响,没有任何动静。
月饼脸色一变,推了我一把:“回篝火旁!”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脚踝一紧,几根树藤犹如蟒蛇缠绕,倒拖着我撞到树干,随即身体一空,五脏六腑全涌到胸腔,被树藤倒挂在半空。
电光火石间,月饼躲开拦腰缠绕的树藤,向我跑来。忽然,杂草丛里钻出无数条蔓藤,把月饼瞬间裹成粽子。一条树根从土里冒出,缠住月饼脖子,生生拽到另一棵树上,结结实实绕了数圈。
树冠落下伸出粗壮的树枝,搭成梯子形状,一个人影顺梯而下。
“我知道,你早发现我了,所以刚才你故意说没有对我下蛊。可惜,蛊术对世代守护丛林之神的我,没用。”
我所在的大学依山而建,树林繁茂,是男女同学谈恋爱的绝佳场所,久而久之,林间踩出一条野道。
物理系有对南方小情侣,男的叫丁克贤,女的叫柳小珠,从小青梅竹马,大学考到同一所学校,自然是恩恩亲昵,形影不离。
这天两人吃了晚饭,在林中闲逛,也是少年心性,丁克贤一时兴起,非要走条别人没走过的路。小珠由着他胡闹,两人踩着野草开拓新地图,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半山腰,前方豁然开朗,孤零零的竖着一个坟包子,坟头有块老砖,压着残破的黄纸,坟前布满乱七八糟的脚印。
小珠有些害怕,扯着丁克贤的衣角就要回去。丁克贤假装胆大,心里也毛嗖嗖地打颤儿,顺着小珠的意思回了寝室。
自那天起,丁克贤每晚都做同一个梦:寝室吊着一具长发覆面的红衣女尸,到了午夜就解开绳索,在寝室里来回转悠,轻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每次被噩梦惊醒,丁克贤总会发现地上有许多脚印,天亮就消失了。
丁克贤家乡有句谚语——“常走夜路遭鬼打”,意思是经常走夜路的人,如果踩到奇怪的脚印,会把不干净的东西招上身带回家。想到那个孤坟前的脚印,丁克贤既害怕又担心小珠,又不敢直接说,还好小珠还是老样子,看来没受什么影响。
就这么担惊受怕过了半个多月,那个恐怖的梦再也没有做过,寝室里的脚印也没有出现。丁克贤这才踏实了,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压力过大产生幻觉”的借口。
一学期过得很快,小情侣放假时就约好了情人节回学校过。情人节这天两人在学校见面,丁克贤陪着小珠吃了烛光晚餐看了场电影,小珠半推半就地跟着丁克贤回了寝室。
推开寝室门,丁克贤脑子“嗡”的一声,满地尘土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乱七八糟的脚印又出现了。
小珠责怪了几句,从门后拿出拖把打扫卫生。丁克贤寻思着可能是住在同城的舍友回来拿东西,端着盆去洗漱间打水。
再回寝室,小珠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了身红色连衣裙,坐在床上娇羞地望着丁克贤。
丁克贤心中一荡,关了灯,扑到床上拥吻着小珠。凄冷月光扫进寝室,意乱情迷间,他忽然看到对面床铺下,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盯着他,一只苍白的手耷拉出来,无名指戴着他送给小珠的戒指。大片殷红的血从床底缓缓流出,血泊里又出现奇怪的脚印。
他吓得不轻,正要从床上爬起,小珠死死抱住他,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着一句话:“你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怎么能说走就走。”
丁克贤动弹不得,身体越来越冷,小珠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长长的头发里,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作为迎新生必修教育课,宿舍鬼故事必不可少。师哥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半夜,把我吓了个半死。月饼第二天死拖硬拽拉着我上了山,按照师哥描述的地点寻去,根本没有什么荒坟,倒是有棵特别显眼的老柳树,横七竖八刻着各种海誓山盟的短句、符号、人名。
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刻着“丁克贤陪柳小珠一辈子”。
自那天起,我们再没见过那个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