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愿意放弃,只不过是因为那人还欠了她一个答案。
她明明记得当初对方眼中的悸动,温润而又诚挚,待得再见,却已是物是人非,不管怎么说,她要个原因不为过吧?
果然,自己做不来深情不悔呢!
她缓缓抚上胸前,那里跳动着的是她强而有力的心脏,一下一下,平稳规律,当初那种简单纯粹的好感、淡淡的喜悦还萦绕心间,现在却转而变为一缕苦涩,味及五脏六腑。
她的双眼有片刻的迷离。
轩辕仙尊似有所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赤水的位置,见其陡然变得清明的双眸,微微敛目。
情之一字,乃杀人不见血之刃,多少名门修士为情所误,道心全毁,魂飞烟灭也不在少数,然又有多少修士借此超越自身极限,境界大涨,修为高升。
他修的是无情剑道,以前不懂,也不想懂,更没必要懂,而现在,被那种异样的感觉所牵扯,再感应到此女表情的转换,他的心绪竟也隐有感应。
他双眸微阖,不喜不悲。
虽然理解,他却并不赞同。
情,不过是上神对于修士的砺炼,是修士得以突破的踏脚石,是飞升成仙的阻碍,是横在仙路上的巨石,是应该被移除的存在。
在他看来,人本就是单独存在着的,为何非要自寻烦恼,将自己的心寄于别人身上,让自己的心绪被别人掌控和伤害,这在他看来是蠢不可及之事。
偏偏这世上蠢人甚多。
因为见得多了,在初入道的时候,他在族中长辈的指引下毅然选择了无情道。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长老看着他进步的欣慰以及在他转身后眼中所浮现出的担忧,直至那位长老羽化之前,将他叫去,他才明白了长老的担心,“不懂情,又何来无情呢!”
原来在长老眼中,他仅是个生性冷情却不懂情的弟子而已。
想他自入道以来,一路斩荆披棘,无心无情,从未遇到过瓶颈,仅用了不足别人一半的时间就登上了此界的巅峰。别人都说他是天资绝顶的人,是为天才中的天才,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踏上顶峰的数千年来,他却再无法前行一步。
他想到此,眸光微微波动,扫向下方疲懒的黑衣女子,眸底闪过一丝犹豫,犹如绷紧的弦,又陡然放松,如同烟花盛开,眸光明亮至极,犹如大海急剧翻涌,淹没了荒漠,整个人的气质也骤然改变,心思却隐没在那大海之后,让人无从揣测。
斜依在栏杆上假寐的赤水陡然一僵,仰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散发出无可抵挡的温润光芒的白衣身影,双眼圆瞪,身体本能地轻颤。
那是谁?那样熟悉的让她忍不住依恋的气息,是他吗?
她瞬即回过神来,想甩开那股不由自主想靠近对方的感觉,怎么可能?她在苍波渡里看到过他,不是吗?如果是轩辕仙尊的话,是不可能进得了苍波渡的吧?
她苦笑着摇头,轩辕仙尊不是他,仙尊这股气息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仿佛那初升的朝阳,宽厚温柔,似有能唤醒世间沉睡的万种生灵……
赤水小口微张,动了动,看着周围全部复苏正疯狂抽长的各种植物,却只溢出了一缕轻微的叹息,那是——生之气息。
她心里明白了一切,身体全然的放松,让心田随之浮动,淡淡的愉悦感升起,脑海里却是掠过方睿的面容,她也有瞬间的茫然,忍不住问自己,她究竟心系的是那一缕生之气息呢?还是因为他本人?
或许二者皆有吧!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正因为二者合一,才组成了他,不是吗?
她双眼恢复清明,抬眼就听轩辕仙尊命令道:“上来。”
她依言而动,立于他的身边,虽努力克制,余光仍忍不住飘向对方那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心里犹疑不定。
不是她多心,实则是修士进入分神期后,神识分裂,可谓是强者多如狗,分身遍地走,大多数修士为了不损功德,便让神识直接依附在精心构造的傀儡身上以供驱使;而有些修士则较为狠毒,直接夺舍了别人的本体以为己用;更有极少数修士神通广大,将分身改造得犹如本尊一般,让人无从分辩。
赤水明白,要想看清一切,就必须具备相等的实力,她忆起突破到元婴期时所做的那个梦,心抖了抖,想到自己的五个元神,又看到那极似方睿的仙尊,不得己无力地悲叹一声。
这真是个相当坑爹的世界!!!
赤水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她抬头看了看那灰暗的天空,确定天空没有变色,这才对上轩辕仙尊的噬人眼神,虽极力掩饰,仍隐不住满脸的茫然。
解释?解释什么?
她自认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且不说脚下之地是她的灵台,她一个意念之间,就可将他赶出去,就说对方这气势汹汹的责问语气,他谁啊?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吗?
他们没有关系吧?
所以他凭什么问得那么理直气壮,凭什么啊?
赤水心里泪流满面,殊不知轩辕仙尊看到她的反应,心火也是噌噌噌直往上冒,恨不得一个巴掌将她拍死,眼不见为净,偏偏心里划过一道异样的情绪。
顿时,他的脸更黑了。
此时的气氛僵硬得能冻死一头大象。
赤水无奈了,想了又想,余光极快瞟了对方一眼,试探般地问道:“仙尊问的可是灵台之事?”
轩辕仙尊看着赤水这等模样,手紧了紧,又松开,“先说灵台之事。”
赤水听之,觉得不对,难不成除了灵台之事,仙尊还有其它事找她?可是她也不敢多想,端正态度准备回答问题,口一张,顿住,有些傻眼了。
解释什么?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吗?
她余光又瞟了仙尊一眼,看到那黑漆如墨的脸色,心下颤了颤,弱弱地回道:“禀仙尊,这是晚辈的灵台。”
“嗯?”虽然赤水说了一句废话,但仙尊脾气了得,忍下了,正待闻得下文,哪知道等了几息,赤水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顿时气结。
“咯吱——”精心雕琢的工艺树根木桌壮烈牺牲了。
赤水看着木桌裂开的那条约有掌宽的缝隙,心痛得无以交加,这可是她的收藏,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就这样葬送在了对方手里,他究竟是用了多大力啊?
她愤而望向对方,却见对方正瞪着她,眸中火苗熊熊燃烧,似要将她淹没了一般,她吓得连忙低下头。
轩辕仙尊内心升起几分无力,盯着赤水的发旋半晌,直到将那股火气压下,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掐住对方的脖子,问她究竟还要命不要。
别看她装模作样,她的底细他清楚得很,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开始不解,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烫后山芋甚至是催命符的建城令,她竟然真的傻乎乎的跑来开启了。
不过,她倒真有些本事,开启了灵台,不只瞒过了魔族,仙族也没有得到消息。
他想到此不免想到黑云家族,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此事暂且不提。
瞒过了仙族是她的本事,他可以不追究,可是,都已经瞒过了的事情她居然又主动抖了出来,瞬间就引起了仙魔两族的注目。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难不成她以为突破到化虚期了就有所凭借了?他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真是天真得可笑,别说化虚期,就是归一期,只要损害了仙族的权益,也必被毫不留情地铲除。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灵台外,赤水可能无法发现,他却是清楚明白,就在那魔气隐藏的不远处,正潜伏着无数的高阶魔族。
他眼神中不免带着一抹鄙夷,这里是魔族聚集之地,霸者众多,随便提溜一个出来都可以将她如同蝼蚁一般摁死。
许是想到了赤水惨死的形状,他的心情略有回复。
赤水此时心中则是千回百转,以前的计划用不上,同轩辕仙尊耍心机无疑于找死,她不得不在这瞬息的时间内衡量出得失,挑出最不易惹恼对方的方式硬着头皮道:“悟星以为,开启了灵台,对于仙族来说是利大于弊的事情,仙族总不会亏待悟星的,仙尊认为可对?”
轩辕仙尊看着她,眼神空无,仿佛她这个人本不存在、或者已经是个死人。
“你想同仙族讲条件?”
赤水有些不舒服,却仍是压下,勉强摇了摇头,“悟星并无此意,就算仙族无条件征用,悟星也没有异议。”
她倒真的不怕,仙族规矩严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若他们真征用了她的灵台,却没有任何补偿,无疑于是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