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人

谋断九州 冰临神下 3780 字 8个月前

“这个人有些迂腐啊,还有些胆小怕事,我觉得他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长公主不客气地说,只将声音稍稍降低。

楼础巴不得被撵走。

屏风后面小声议论,张释端暂停介绍,小声道:“楼公子大可不必拘礼,屏风后面的人都是陛下至亲,她们说的话,陛下没有不听从的。”

楼础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摆明态度,反对女子过问政事,屏风后面的长公主道:“五弟,你先退下。”

“咦?”张释端大惑不解。

“咱们都退下,你七姐要单独向楼公子说几句。”

“五弟”、“七姐”,楼础对这些皇亲之间的排行完全搞不懂。

张释端笑道:“七姐出马,必定成功。楼公子,这回我不用传话了,看你们二人谁能说服谁。”

楼础恍然,原来这位“七姐”就是张释端此前频频前去咨询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再废话,留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人影消散,张释端也退出房间,楼础站立不动,突然想起还没人给他们介绍,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屏风后面烛光微弱,初时并无人影,待她走近之后,才显出极淡的一团影子。

“十七哥好久不见。”

楼础一愣,极少有人称他“十七哥”,即使是家中亲兄弟也不用这个称呼,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皇族女眷。

“不敢,阁下是……”楼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称“阁下”。

对面笑了一声,“在下姓张,先帝赐号‘欢颜郡主’,十七哥记起了吗?”

“恕楼某眼拙……”楼础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既是郡主,必是王女,可他连人都没看到,称不上“眼拙”。

“难怪,那时我与十七哥都还年幼。十三年前,我随母亲进京,新宅诸般不全,暂寓姨母家中,游赏花园时,与几位哥哥见过数面。”

楼础终于有了印象,兰家显赫,除皇太后、大将军夫人之外,还出了一位湘东王妃,当年王妃进京,在大将军府里住过几个月。

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浮现在楼础眼前,他脱口道:“你是蛮丫头?”

“哥哥们都这样叫我吗?想必是因为我从南方而来,爱爬树,爱捉虫吧。”

楼础忙道:“小时候乱叫的,原来……你现在是‘欢颜郡主’了。”

“先帝见我总笑,赐我这么一个名号。说到正事,十七哥的‘用民以时’真是说到了当下之急。”

小时候只是见过面而已,没怎么打过交道,楼础对欢颜郡主并无亲近之情,于是拱手道:“一番空谈,陛下自有主意,绝不会被一篇文章所改变。”

“单只是一篇文章当然不成,若是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陛下并不总是正确,但有一句话我认为陛下说得很对:一个人只从故纸堆里找依据,平时所接触者不是高官就是贵戚,却自诩天下形势了然于胸,大言不惭要为民请命,岂不可笑?楼公子有一招‘见微知著’,何不再学一招‘眼见为实’?”

楼础惊讶地发现,郡主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竟然真的快要被说服了。

(求收藏求推荐)

张释端回来,没再追问下去,正式行礼,楼础起身还礼,周律也站起来,跟着作揖,脸上堆笑,心中如释重负。

张释端道:“尊客造访,在下招待不周,言语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楼公子海涵,请到别室一叙,共饮佳酿,重论短长。”

张释端身为广陵王世子,向一名无官无爵的布衣自称“在下”,算是十分客气,甚至有礼贤下士的意味。

既然来了,总不能说走就走,楼础拱手道:“客顺主便。”

周律笑道:“大家喝个痛快,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张释端向周律道:“周公子我就不留了,恕不远送。”

“啊……我……”周律真是害怕这名少年世子,红着脸,讪讪地离去,“不用送,我认得路,车夫在外面等我。”

有周律在,这顿酒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所以楼础也不替他说话。

张释端亲自引路,带着客人来到另一间禅房里,长长的一间屋子,两边摆满矮榻,能容纳数十人同时参禅,此刻无人使用,在两张榻上已经摆好几案酒食,隔着过道相对。

两人相请入座,楼础扭头看一眼禅房中间树立的一座屏风,屏风将禅房一分为二,一边烛光明亮,另一边暗淡无光,不知是何用意。

两名小厮侍立榻边斟酒,另有两名仆人守在门口,随时添酒上菜。

两人客客气气地喝了几杯,品尝菜肴,酒是好酒,菜就比较寡淡,全是素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张释端命几名仆人退下,开口道:“楼公子,请恕我扫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问。”

楼础觉得有问有答比一桌酒菜有趣多了,一点不以为扫兴,“请说。”

“你写‘用民以时’,是真想针砭时弊,还是……偶然撞上这个题目,老实说,这个题目可不新,若非放在当下,其实了无新意。”

楼础微笑道:“这很重要吗?那只是一篇文字,阅者寥寥,便有针砭之意,也刺不中目标。”

“‘目标’是皇帝吗?”张释端也笑了,“我倒真有这个想法,要将文章整理之后,请陛下亲自阅览。”

“世子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骆御史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楼础点点头,他何止听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张释端轻叹一声,“骆御史死得冤枉,可这怪不得陛下,全是那几名佞臣使坏,借陛下的刀,杀自家的仇人?”

“佞臣?”

“无需隐讳,陛下身边有三大佞臣,早已是天下皆知,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一位是黄门侍郎邵君倩,仗着有几分文采,常为陛下拟写诏书,最爱无事生非,楼公子以为的‘急’,其实一多半来自此人的主意;一位是值殿左司马皇甫阶,这个人最坏,每每引诱陛下纵情声色,挑拨君臣之谊,骆御史之死,他出力最多;还有一位……”

张释端闭嘴,楼础道:“咱们连当今天子的错都挑了,还有什么人说不得?”

“这最后一位就是楼公子的兄长,中军将军楼硬,令兄可谓是帮腔的好手,有名的墙头草、顺风倒,陛下犯错,他不进谏也就算了,反而腆颜迎合,令陛下错上加错。”

“世子觉得陛下……可以被劝服?”

“当然,陛下神明英武,万世无一,正如楼公子所言,陛下所作的一切并非无用、滥用,只是有些操之过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陛下从善如流,只要言之有理,无不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