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瑾笑了笑,这还是一只爱学习的崽子。
他由着金毛犼在自己的怀里放肆打滚,步履未停地原路折返。
“你之前不是最喜欢云珠子了吗?还说要我学着人家熏香,怎么这几天都不往她那边去了?”
守静现在可是这府中的大佬中的大佬,连长孙元正都不敢管它去哪里,它今儿个凑在石氏的院子里吃早饭,明儿个就能冲到长孙静姝的院子里喝花茶,又或者跑到长孙静娈的院子里和她比赛掰手腕,偶尔也跑去那群孩子的家塾课堂上搞小动作。
不过说起来金毛犼这一路最喜欢的人就是云珠子了,回来的时候都是蹭云珠子的马车,趴在人家大腿上睡大觉的,但自从回到了武林郡,它就很少再青睐云珠子的大腿了,反而更喜欢和那几个小萝卜头凑在一起。
或许有智商相近脾气相投的原因,但温如瑾觉得没那么简单,故而有此一问。
温如瑾不问还好,他一问,金毛犼就开始嫌弃,小脑袋猛蹭温如瑾,在他耳边嗷嗷呜呜了一阵。
最后,温如瑾总结出了它的意思,云珠子身上有其他味道。
这个味道,掩盖了它喜欢的檀香,这时候恰好又出现了那么几个干干净净还特别聪明的小孩子,所以它索性就跑路了。
温如瑾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那位警醒的老嬷嬷,和阿旗阿贞都没惊动,直接如同幽魂一样进入了自己的小院,复又动作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身上有其他味道?”温如瑾坐在了椅子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什么样的味道?”
金毛犼半点没有在背后说人家“身上有味道”是不好的行为的自觉,蹲坐在温如瑾的肩膀上,小尾巴时不时地故意往温如瑾的脸上扫。
还真就是故意的,毛茸茸的尾巴扫一下温如瑾的脸,它就斜着眼睛瞅一瞅温如瑾的反应,扫一下就瞅一眼,扫一下就瞅一眼,那小模样,豪横极了,偏偏又可爱极了。
“别闹,问你话呢。”温如瑾抓住了那根要怼进他茶杯里的尾巴。
“嗷!”金毛犼屁股一扭,愤愤地把尾巴使劲儿拽了回来。
那尾巴不抓不知道,一抓,温如瑾才发现上边原来有东西。那是一根用细细的红色丝线编制成了漂亮的金刚结,然后下边还坠了一个小小的、纯金打造的小铃铛,因为铃铛太小,它尾巴毛发太蓬松,摇晃起来温如瑾没留意居然都没听到动静。
这玩意一个照面,温如瑾就知道是谁弄的,肯定是小妹唐小凤才有这样天真烂漫的闲情雅致,也只有小孩子才会把“小动物”当自己的好伙伴,因为唐小凤自己的手腕上就有一个类似金刚结的红绳,只不过原来是坠着两个金铃铛的,现在估计只有一个了吧。
至于这金铃铛,金子……不出意外,是他们那两个闪闪发光的舅舅给送的小礼物。
温如瑾于是顺着某只小兽的小心思,摸了摸它的尾巴,惊奇万分:“哇!好漂亮的铃铛啊,哪里来的?”
守静果然就爽了,桀桀笑了几下,也就没再吊人胃口:“嗷嗷嗷吼——”
说来话长,兽语难尽。
嗯……温如瑾沉默了,因为守静说的味道,是一种如果用舌尖去品尝的话,那应该定义为“苦涩”的味道。
也就是说,某只小兽的天赋技能中的“嗅觉”,要远远比人类的“嗅觉”的范围要大得多,人类能够闻到的味道,它可以闻到,人类闻不到的,它依然可以闻到。
就比如,它能闻到一个人灵魂的气味,继而根据这个味道,分辨这个人是善是恶,作恶多端的人,通常灵魂恶臭不堪,而那些品德高尚的人,通常灵魂会有一股芬芳……或许可以说,能勾起金毛犼的食欲,它祖上就是享受凡人供奉,食人的。
而云珠子呢?她外在的身体是熏的沉水檀香,是香的。但是她内地里的灵魂,不是香的,但也不是臭的,而是淡雅的香泽中有种温柔到悲伤的苦涩味。
“嗷嗷嗷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某只小兽凑在温如瑾的耳朵旁,不停地碎碎念念。
那小模样啊,当真就是满脸的委屈。
它在说,起初的云珠子意气风发,虽然也有点苦味,不过不打紧,最近她是越来越苦了,苦到金毛犼想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儿摇晃,叫她别整日殚精竭虑地想一大堆东西了。
金毛犼是神兽,神兽终究是神兽,而不是人。它才不会理解人类那颗小小的心脏担负了多少千丝万缕的复杂心绪。
它喜欢温如瑾,是因为温如瑾的灵魂自始至终就是一股子极为特别的味道,那味道像是太空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球,这颗能量球的力量澎湃至极,但他却能叫能量静静流淌着而不是令它爆裂伤人,这只一股强大到巅峰又偏偏温柔似春风的味道,真的是属于危险又迷人的那一类,而且还拥有安全感爆棚的惬意。
守静很喜欢温如瑾的,所以就算温如瑾行军打仗成天没机会洗澡一股子汗臭和馊味,只要没压过他灵魂的味道,它都可以忍受。
这时候,薛小将军出现了,嘿他本来就不臭,有股阳光味,还给自己洗刷刷了一遍,那是里外都不臭,金毛犼直接踹掉了温如瑾,奔向了薛小将军的怀抱。
一如云珠子刚出现时,它也淡定地丢掉了薛小将军,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换坐骑。
就像是现在,它又一次选择了换一个坐骑,这次的坐骑是几个心绪复杂不起来的孩童,恐怕很难再有人能竞争得过他们了,只怕就算是温如瑾,也得洗过澡后还能上擂台和他们几个小萝卜头比一比。
它是只管着选有自己喜欢的味道的人,至于那人怎么想,会不会因为它的“抛弃”而脆弱的琉璃心炸裂,它才不管。
“嗷?”她为什么越来越苦呢?是因为整天想太多吗?
温如瑾叹息了一声,眼神复杂,有些无奈,有些唏嘘:“对,确实就是因为思虑过多。”
金毛犼的胡子略微颤抖了一下,脑袋歪了歪:“嗷!”可是你也天天想东想西,你的味道怎么没有变过。
“和她的价值判断有关,或许说,和她的认知有关,”温如瑾抿了抿唇,“在她看来,她可能寿数有限,故而必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最快的抉择。”
为了能够做到,她摒弃了她能够摒弃的东西,比如自己的私人感情,他人对自己的感官……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了赤|裸|裸地价值衡量。
温如瑾当然不一样,他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永生”的可能,他无需担忧自己有一天意识坠入永夜对外界再无任何感知,所以什么都来得及,而又因为他不属于此世界,所以什么都无需太过在乎。
哪能一样呢?
“唉……”520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但是又给忘记了。我发现云珠子的情绪不是特别的‘健康’,她的心理状态,真就是放在现代里,需要心理专家好好呵护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