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不可能只有宁王一个人,他还有自己的士兵、自己的谋士、自己的各类人马,他还收养了不少孤儿……但是最后,因为他封地失陷,他有罪,他战死沙场,他无从辩解,这些人就算躲过了匈奴的屠杀,也躲不过大冀的清算。
如果一定要给宁王扣上一个罪名的话,那他的罪名应该是对崔家太过信任了……但是身为一个主公,给予追随自己的家族信任,何时又变成了一种罪过呢?
难道一个主公,还得去管一个家族如何教育家中的闺秀?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崔家该自己约束好的吗!?
温如瑾得给出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不仅仅是给宁王的,不仅仅是给追随宁王的那些人马的,这个交代,更是给那些被屠戮的宁王封地的百姓们的,他们何其无辜啊!
有多少人冲着宁王的名头,背水离乡地跋涉千里赶到了宁王的封底?结果好日子没过上几日,却得了个头颅着地的下场。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将真相照告天下,哀哀苍生,有权力知道真相!
但是真相一旦诏告天下,崔家将陷入万劫不复,而风和颂却是崔家的人。
人非草木,怎会无心?人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总是会偏袒一些的,温如瑾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他自然会对风和颂更加偏袒。
他并没有打算为了风和颂一个人就帮忙隐瞒这一切,但是他多少还是要顾虑风和颂的情感的,于是他对云珠子说:“我决议要先与风先生商议过后,再将此事通告天下。”
所谓的“商议”,那也根本不能算的上是“商议”,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通知”!
此时的温如瑾,难免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那凶恶的鳄鱼,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把风和颂的家族尽数摧毁,完了还打算掉几滴鳄鱼眼泪,宽慰宽慰风和颂。
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风和颂若是放不下这道坎,风和颂若是仇恨他,那温如瑾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现在的温如瑾,甚至有点怀疑风和颂和云珠子之间的矛盾,是不是有这些破事的影子了。
“公子是该如此,”云珠子矜持地颔首,“如今我们拿下的土地中,便有原来宁王的故土封地,你给封地的百姓一个真相,一个交代,你为他们论罪那罪魁祸首,他们必定对公子感恩戴德,更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云珠子考虑得比温如瑾更加冷酷一些。
她想过风和颂的处境吗?想过风和颂的心情吗?
想过,但,只想过那么一点点,仅此而已了。
别说撼动云珠子的想法了,她对风和颂的悲悯,甚至都是一闪而过的,比这世间的灵气都更稀薄。
在绝大多数时候,云珠子力求让自己保持足够的理智与冷静,这理智,已经到了冷酷的地步。
不错,她要的就是温如瑾拿定主意,狠下心,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是她帮助自己的主公收服人心的手段。
拿下偌大的一块土地并不容易,但要想连着那块土地上的民众一齐收服,则更困难。如此困难的事情,她已经为公子铺好了这条路,公子岂可不走!?
倘若温如瑾为了风和颂一人而犹犹豫豫,狠不下心,那云珠子也会逼着他去做的!
一个合格的领袖,注定要摒弃太多小情小爱,倘若一个领袖困顿于自己身侧的亲近之人,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那他应该从领袖的位置上滚下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为了不辜负将性命交托给他的兵卒与百姓,一个合格的领袖,就应该能够冷酷地、理智地权衡利弊,一往无前!
伤害亲近之人确实有违人情,但是注定两难的情况下,偌大的天下,苦苦挣扎的苍生,就活该被你放弃吗?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你的士兵,就活该被你辜负吗?日日夜夜为你烧香祈祷的百姓,就活该被你愚弄吗?!
什么人情,什么两难,云珠子的嘴角翘起了一抹冷笑,这是凡夫俗子才要困扰的事情。
可公子不应该为此困扰,他注定不是普通人,他是百姓眼中的神灵,他是扛下了华夏崛起重任的领袖,他是所有人追随的主公!
这钓鱼也太没意思了一点,主要是云珠子自己钓不上来,就故意捣乱,导致温如瑾到现在也没有钓上一条鱼。
温如瑾是向来都很懂聪明人总是思虑很多的,但再怎么懂,他也没有读心术,无法顷刻之间就捕捉到云珠子那千回百转深邃悠远的想法。
将此事说开了之后,温如瑾忽然又想到了这其实多少有点算是云珠子对自己的考验,于是他笑着问云珠子:“倘若此次我的答案不能叫先生满意,先生待要如何?”
云珠子张口给自己灌了一口冷风,“咳咳咳”了几声,虚弱地说:“那我当场咳血,死在你面前。”
这话听着像是负气,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看开玩笑,于是温如瑾就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守静被唬了一大跳。
听到她的咳嗽声,原本自娱自乐拿尾巴甩水玩,也玩得很高兴的金毛犼忽然抬头看了过来,它那双又圆又大的金色兽瞳有点紧张地看着云珠子——不是吧,打工人你真的不能长命百岁吗?
其实自那日被金毛灌入了一道精粹的灵力后,云珠子就感觉这破败的身体好了很多,她也很久没有咳嗽了。
见那小兽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云珠子忽然起了点坏心眼,拉起竹竿,用鱼线鱼钩甩了金毛犼一脸水:“哈哈哈哈哈……”
被甩了一脸水的金毛犼先是一脸懵逼,反应过来之后嗷嗷嗷地扑了过去,非要在她身上找回场子。
于是温如瑾就看着云珠子和守静闹在了一块儿。
刚刚那句话是玩笑,但是,云珠子想过自己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