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匈奴汉国这回是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的了。
退一万步讲,这就是个赌博,万一要是赌输了,那西边不还是有薛青掣的大军拖着一部分的匈奴人?总归豫州失血,那丧失的血条也不至于毙命,见机不对,立刻退守豫州便可。
前边的这些道理,风和颂都是掰碎了给豫州众人说的,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雄辩滔滔。但是纵使风和颂说得十分有道理,豫州牧依然选择了保守的策略。
比起黄土埋到了脖子,却还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宁州牧,竟然是正值壮年的豫州牧更加保守谨慎。
所以豫州牧的态度更倾向于:比起承担风险去虎口夺食吞匈奴汉国的信都,还不如稳扎稳打地拿下兖州。
这令人失望吗?当然令人失望!要是可以,温如瑾恨不得现在就瞬移过去,狠狠地给这位犹犹豫豫鬼鬼祟祟的豫州牧一个大耳刮子,把他脑壳里的水给倒干净了!
这一趟,风险确实大,但是,正如520一天天念念叨叨的真理——富贵险中求!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大地,好不容易长成的新生一代,好不容易丰收了那么几年,百姓们还没有忘记与异族的血海深仇,被异族肆虐的土地上,他们还在夜里磨刀,枕戈待旦,日日期盼大军到来……
还要让这些被屠戮了一遍,苟活下来的老百姓等多久?等到他们都老去死去,等到子孙后代都被异族同化,忘记我泱泱华夏!?到那时候,还收复个屁的土地。
好不容易荆州与宁州已然会盟,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他豫州牧居然还在犹豫!?
不是温如瑾说话难听,他选豫州,和豫州牧本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完全就是因为豫州的地理位置。
随便换一个州,只要是它靠近匈奴汉国,那都会成为计划的一环。当然兖州也与匈奴汉国接壤,但问题是兖州是小州不是大州,它光是防备豫州就够了,它就算心动也无法付诸于行动。
而且此次三大州会盟反杀异族的战役一旦打响,后方的湘州江州扬州中,或许会有有心人想要乘机背刺荆州宁州与豫州。
但是别忘了,这个世道还是礼教的天下,华夏民族的人们关起门来自己打生打死是一回事,在骨肉同胞与外族的厮杀中,胆敢背刺同胞,那他不要想称王称帝了,天下沸沸扬扬的舆论就不会允许。
士林骂起人来,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到和四蹄子的畜生归为一类的程度,就先问你扛不扛得住这世世代代的辱骂。
没有民众的基础,没有舆论的支持,那根本就是丧失了发展的前景,所以江州他们不会这样做,相反,他们还可能意思意思地派点兵,蹭一蹭反击外族这场大战的光,再权衡利弊之下,不痛不痒地出点粮食……总之要叫人在大义上谴责不了他们。
说得更难听一些,倘若荆州宁州豫州扛不住,被匈奴汉国与成汉国打趴下了,那后果只会是九州会盟,而不是背后的州与外族联手瓜分其他三州。
温如瑾应该庆幸,这时候久居上位的老东西们,狗是狗了一些,但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们都懂。
不过,好在豫州并不是豫州牧这个老匹夫的一言堂,还有一个人,在豫州说话,有着举重若轻的分量——
那就是豫州牧的女儿,那个雄霸“闺秀黑名单榜”万年第一名的神人。
豫州牧自个儿是愚钝了一些,这也没啥关系,因为温如瑾忽然发现,他的愚钝,可能是因为把大脑的养料,全给了自己的女儿。
没错,风和颂信中说了,他已经和豫州牧的女儿达成了共识,届时就算豫州牧不肯出兵,他女儿也会率大军直接出击。
到那份上,豫州牧到底是给自己的女儿送粮草呢,还是给自己的女儿送粮食呢?
“气度非凡,巾帼不让须眉,远胜其父百倍有余!”
这就是风和颂在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老实说,这话让温如瑾意外挑眉,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这样一个字句斟酌,用词精简至极的谋士,竟然用了和全局没啥关系的一句长句,只为了夸赞那位州牧之女。
520也在反复瞅这信,最后它啧啧地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给你关了一道门,那必然给你开了一扇窗。所以上帝是把豫州牧智慧的大门给焊死了,却给他女儿的脑壳上开了天窗啊!”
温如瑾不理它,哪怕它蠢兮兮的脑子,也能偶尔出几句金句。
他抓紧了时间,给风和颂写回信,预估了一下和河南郡会军之后,出兵之前的祭祀仪式的时间,然后吩咐风和颂届时要在豫州为他造势。
重点,落在“神兽出世”四字上。
与此同时,同样的“神兽出世”的内容,温如瑾吩咐人送回了荆州,也给季明诚送了一份……
他相信,他那位拥有隐形“营销学大师”称呼的便宜老爹,和那位老狐狸一样的谋士,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温如瑾把写好的信交给了下属之后,不到半晌,客栈的楼下就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看来,他计划很顺利,刚刚还在哼哼唧唧扮演高冷的河南太守,竟然当天就派人来接“病恹恹”的他了。
温如瑾目光一凝,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右,让他们别露出马脚。
而他,马上脱下了外衣,扯乱了里衣,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哦豁,完美!
自温如瑾掌控了这具身体,全身经脉尽在眼底,他想让自己脸色苍白点,做出病痨鬼的模样,那还真是容易。
于是原本将信将疑的,太守府的那个熟悉的老奴,猝不及防地冲了进来,就看见温如瑾那仿佛今晚就要咽气的脸。
老奴大惊失色,质疑都忘记了:“小公子!您怎会病得如此之重!”
刚刚还运筹帷幄、面色红润的温如瑾,眨眼之间就惨白着嘴唇,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床上。
看见了那熟悉的老奴,他颤颤巍巍地抓住了那老奴如同开水烫过一遍的鸡皮一样的手:“我、我、我……要向,叔叔,请罪……”
“小公子,快别说话了!”
这可是他当初以为自己要照顾的,即将成为主公的孩子的人啊!
那会儿这老奴看温如瑾,都满满的欢喜和骄傲,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今见他病入膏肓的模样,怎能不心痛!?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亲兵们:“……???”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感觉刚刚好像掉线了?一下子就跟不上公子的节奏了?
当务之急,老奴赶紧叫人把温如瑾抬上了马车,还吩咐带来的好手快马加鞭回太守府,叫府中的大夫赶紧准备好。
大家原以为温如瑾只是给偕良骏一个台阶,偕良骏也是这样以为的,毕竟温如瑾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再晾下去就可能得罪荆州,于是偕良骏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哪里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这可怜的孩子啊,竟然病得如此之重!
实话实说,太守府那群人呼啦啦地来,然后扛着温如瑾呼啦啦地走,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龙卷风,风风火火,没头没脑。
而看着这一切的,被留在原地的,温如瑾的亲兵们,尤其是好不容易终于将黍子熬成了粥的阿旗,以及刚刚才送完信回来的近卫,他们一个个满脸都是麻木的空白。
他们就好像是在高数课上,一不小心多喝了一口水,或捡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笔的学生,只是眼神离开了黑板一秒而已,再回神,一切都……跟不上了。
他们一行人,满脸茫然地站在客栈门口,于春风中凌乱着。
就……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