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瞬息万变,寝殿之中所有侍奉童子与侍卫无一幸免,辞云仙尊只动动手指,这些修为低微的弟子便连尸身都没留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芝道人跪在血泊中,见他独独没扶起自己,自知已经无法回头,忙趁辞云仙尊朝高裴走去之时调头就走,步子刚刚挪动,便被长盈仙君摇着折扇堵住了去路。
他向来自忖修为高深,又何曾料想过会有这等炼狱般的局面,口水咽下,他左顾右盼,终是又急匆匆跑到了高裴身边,低声提议:“如今敌众我寡,我们先逃再说。”
辞云仙尊哈哈大笑:“数万天兵、三大仙班早已将此地包围得密不透风,你们想往哪逃?”
高裴反身让神芝道人躲到自己身后,冷目看向辞云:“你把妖皇如何了?”
老者一捋长须,嗤道:“区区一个不济事的狼妖,被我一掌击中,怕是早已魂归西天了罢!”
高裴霎时如坠冰窟,眸中浮起可怖的血色,灵力如疯了一般尽皆涌出,袍袖飞扬,直似要毁天灭地。
剑起,他的声音冷得如万年寒冰,一字一句响在嘈杂之中,衬着他扭曲的面色犹为疯狂。
“天帝已死,仙域污浊难堪,再存留也不过为祸人间。当初由我一剑撑起仙域,今日……便由我毁了这片天,千万人又如何,神仙尽死又如何,天道不为,我便替天行道。辞云,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苦心追逐的天帝之位化为虚无。”
“祭天的,只会是你。”
语毕,一剑铮然而出,但见云絮漫天,日月无光,剑意充斥仙域,如灭世洪流无形而来,九重帝宫顷刻间化作灰烬,剑气震荡千里,无数天兵如簌簌流星坠落人间。
偌大仙域,在这一剑之威下竟是草木不存,楼阁不再,狂风卷过残垣断壁,如奏响了一首哀鸣之曲。
仙班止步,天将伏身。
三仙君早已跪下,俯首颤抖。
辞云勉力站直了身子,他浑浊的目光越过无边惨象,只见云端立着的仙君白袍一尘不染,长剑浮在他身前,如一头吞天巨兽,紫光遮天蔽日,源源不绝的剑气撕裂着仙域,狠绝无情,摧枯拉朽。
高裴的双眸已然只剩血红之色,好似一尊踏出魔渊的煞神,除却这身白袍,他身上再无一丝仙气。
那冷入骨髓的目光落到辞云身上,活像要看穿他的皮肉,拆去他的骨架,将他挫骨扬灰。
剑尖直指。
高裴骇然微笑:“我要你给他赔命。”
紫袍老者汗毛乍起,连退数步,他望了眼身后丧胆思遁的天兵天将,抖着手抹了把脸。
他知道履华仙君修为高深,剑意精纯,也知道他当年的事迹,却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他的剑法还能更进一步,甚至竟连仙域都可不要。
慈悲为怀的履华仙君,竟也会疯到这个地步。
他惊惧间一路退到云崖边,底下云浪滚滚,越过云浪,便是人间。
眼见着高裴步步逼近,辞云却咧嘴一笑,手中乍现一只紫红阵盘,其上血光萦绕,魔气纷杂,他指着阵盘哑声笑道:“你胆敢伤我分毫,我便开启阵盘,让整个人间与我同归于尽。”
高裴果然身形一顿,他精通阵法,一眼便知这是超出他掌控的巨阵,必是辞云消耗数千年所创,它不仅以整个天下为阵,还不断汲取着天帝的修为,时至今日任谁也奈它不得。
“你当我为何纵容你胡闹这么久才赶来帝宫?我猜到你修为可怖,便提前去魔界取回了阵盘。如今我与它魂命相连,就是少了一根寒毛,全天下人都要与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裴,你是剑法超绝,但你敢拿这无数人的性命来赌吗?”
高裴握紧了剑,再动弹不得。
“当然,我也不是当真如此不近人情,若天下完了,我即便当上天帝又有什么意思呢,是吧?”辞云仙尊抱着阵盘,笑得卑劣而得意“不若我吃点亏,只要你能受我三掌,我便把这阵盘毁了,你看如何?”
“……”高裴握着剑的手指指腹泛白,用力得几乎要沁出血来,他只觉心焦如焚,无边的悔恨与愤怒交缠在胸膛之中,像要将他生生撑得四分五裂。
辞云看他面色难看,故作遗憾:“你不愿意啊?那我就开启阵……”
“动手吧。”
“哦?”
高裴闭了闭目,长剑自手中脱落,他展臂冷声道:“动手。”
“那我就不客气……”
“先将阵盘放下。”
辞云仙尊眼珠一转,倒是没再多讨价还价,当真放下了阵盘:“谅你也不敢抢。我话先说在前头,外人若碰了此阵盘,只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自动开启,届时便是我也关它不得。”
说完,他扭扭手腕,凝力在掌间,仙域消散的灵气在他蛮横的法决下又重新聚于他一身,掌力之巨,甚至在他身前凝出一条白龙意象。
他就不信高裴被锁在万崖山百年,冷铁锁链穿骨之伤这么快就真能痊愈。
他剑法不行,但论掌法,世间无有能出其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