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连环坞的时候天边将亮不亮的拖着蒙蒙晨雾,未褪净的夜色中这些靠近水面的雾气微微发蓝,昆山这里正值溽暑,空气中味道潮湿,带着清晨水边特有的蒸笼湿气,水里的芦苇和野鸭子在夜色中被飞符舟落地的大动静惊得毛乱飞水花乱跳。
风惊水坐在窗框上,一条腿随意撂在外面,一直看着窗外微蓝色的雾气发呆。
临沧打了一夜坐,早就入定谁也叫不醒了酒儿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抱着薄毯时不时嘟囔两句梦话。
自从到这里来之后风惊水一直觉得云里雾里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改变的太快了,她前一天还只是一个死宅而已,死亡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中二的词语;而现在她的网友亲人却真的统统留在了短暂的过去,她失眠的夜里甚至还在担心每天和她一起聊天的网友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轻易就放下过去。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身份也不能让谁轻易改头换面,顺便也换了原本的灵魂和心脏。
谁能真的忘了呢。没有人能活的完全没有感情,像树木山石一样没心无怨无爱的存在几百上千年。前世凡人的她做不到,这世走了仙道的她肯定还是做不到。
“大师姐……你坐那儿干什么……到了吗?这怎么到的这么早啊……唔烦死了……”酒儿被飞舟落地的动静震醒,看到风惊水坐在窗框上的身影坐起身打着哈欠。
“把临沧叫醒,咱收拾东西走了,接人的人到了。”风惊水说着,伸出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御剑而行的弟子穿着青白的校服从鱼肚白边缘浩浩荡荡飞来。这画面看去,有种神奇而渺远的味道。
酒儿顶着乱成鸡窝的脑袋,揉着眼站到窗边没骨头似的靠着风惊水的胳膊:“大师姐……好困啊……”
风惊水笑了笑,把她推着站好,给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捋顺。
“怎么睡觉又不拆发带,发带皱成这样还怎么绑……”风惊水随口抱怨着,手下却小心着力气以免拔疼了酒儿的头发。
临沧也睁了眼,看见风惊水在窗边昏暗的油灯底下给酒儿温柔的梳头发,像做梦一样呆愣着看了半天,酒儿看见她醒了举了举手笑的毫无阴霾。
大师姐这是转性了吗?
风惊水嘴里叼着酒儿的红发带,含糊道:“临沧醒了啊,把咱的包袱收拾收拾,这就走了啊……哦,下床的时候当心别踩到凳子——”她把发带拿下来给酒儿扎好,“我昨天上来的时候踢翻了。”
“啊,啊好……”临沧有些受宠若惊的下床摸索着床头的灯,指尖点燃了一丝灵气。屋子里顿时亮了一些。
大师姐一向性格自由散漫,从临沧认识她追随她那天起她就没这么温柔的说过话,还给酒儿绑发带。她从来都是自由主义,天塌下来她死抗,只要活着还是依然疯疯癫癫的溜出山去到镇子里吃喝玩乐,关心别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话本子里的温柔乡才上演的戏码。连那些外门“弟子”孤儿,都是她负责捡回家,临沧负责善后安排照顾,此后一概不再过问。
颇有点“独生独来,独活独死”的意思,孤独却又善良,真正洒脱的像个疯子。
就是遇见萧程的那一年她才知道送点儿自己觉得好玩好吃的东西给他。
临沧和酒儿还一度有些酸,不过萧程确实是一心求道求仙,情爱之事上实在寡淡了些,风惊水这才又恢复了疯癫的玩耍日常。
风惊水看临沧盯着那豆火苗发呆,凑过去把包袱背起来绑好:“临沧?发什么呆呢?赶紧穿衣服走,记得穿上外袍,这正式见面穿戴好,别给咱不周山丢人啊。”风惊水隔着灯光对她笑,临沧眼底突然有些发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