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半晌,西泽冷不丁地问,“你体重多少?”
“大概一百七十磅。”
西泽走近一步,丈量了一下,“六英尺?”
“差不多。怎么?”
“没什么。突然对体重失去了概念。”
西泽手肘靠着栏杆,想了会儿,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卖到唐人街的妓|女,第一次是按磅卖。”
“是。一百多年前,人贩子用舢板船一船一船将少女运过来,几个月航程里,身体差一些的很难活下来。从前再健康的少女,到圣佛朗西斯科时几乎也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到达这里的当夜,体重越重的少女,中国人觉得她是无比健康且幸运的,可以经受更多折磨,不容易死亡,拍卖价格也越高。这行业太古老,许多习惯也承袭下来。”
西泽静静听他说完,突然轻声笑了,一脸不可理解,“八十五磅能卖几个钱?”
一阵缆车的叮当声,夹着风声,呜地过来了。那女孩子的母亲站在打开车门的台阶上,尚未及买好车票,女孩已经等不及攀住皮革拉手,站上缆车车身外的站立台,好像对这城市独有的交通工具翘首以盼了很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所以我都告诉过你,就是个普通小女孩。”安德烈笑了,“凯瑟琳十岁时就不止八十五磅了吧?你老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但愿吧。”待那缆车被密林完全遮挡,西泽这才想起什么,“你给我钥匙做什么?”
“你不是说在市区找到公寓以前,不想去无聊的奥克兰郊外,要借住我那里?”
“是啊。”
安德烈清点了几把钥匙:“车匙,楼下,大门,房门。”
“你去哪里?”
“去华盛顿街。”
西泽皱眉,“唐人街。”
“大舞台有中国戏,今晚放映《夜出》。一起?”
“绝不。”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这辈子也不会踏进那种狭窄街道半步。”
“那么,冰箱里有啤酒。”安德烈想了想,补充道,“捷克产。别出门去,这里不是香港了,小心被罚。”
·
从步出移民站,直至看见那铛铛铛向她驶来的红色有轨电车开始,淮真心里就痒痒地,涌动着莫名的雀跃。
这可是……电车哎。
哈尔的移动城堡那一种!去里斯本的列车那一种!旧金山最永恒的镜头!
请撤走盗文,否则大家都没得看,谢谢
“中国婊|子,今日列行清点妓|女户。上月你们老母没在,现在把她叫出来。”
“老母,哦,老母还在睡觉……”
不及她回神,白人警察一个大巴掌,连人带门板,靠着蛮劲一气儿掀开。杂货铺洞开一张漆黑大嘴,堪堪能容几个警察挤进去。一进去,抬脚将一扇扇紧掩的房门踢开。杂货铺里霎时犹如鸡飞蛋打,女人、男人的惊叫声响成一片。
两名约莫十二三岁的白人少年趁乱溜出来,一边跑,一边正了正歪歪扭扭的领结,将露在外头的花裤头强行塞进裤腰里。
外头看热闹里头有人笑个不停:“慢些跑,基督学校十点才开课,晚两分钟老师不会罚站——”
几分钟后,那几名警察大获全胜,从楼上拎下来十四名战战兢兢的少女。警察尖着嗓子冲楼上大喊:“老母,你再不下来,不怪我们将她们都带回警局去了。”
女孩子们一听,伏在地上呜呜大哭;另几警察躬身,一只只给地上少女手腕上上镣铐。上到第四只,人群外头走进来个花白头发漆黑唐装的中年男人,一走过来,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道;黑唐装后头跟着个绿排扣衬衫,满头亮晶晶首饰的中年妇,正是那不知去哪儿了的老母姜素。
警察一见,噢一声,笑容满面道:“洪先生,早上好!”
黑唐装也不打招呼,背对着淮真,不知说了句什么,拱手一请,便将一众警察连带十四女仔请进杂货铺中去了。
一众街坊领居见状,便知没好戏可看,霎时作鸟兽散。
没一会儿,警察们接连走出杂货铺。最后出来那一位,朝里头说了句,“洪先生都来了,那么这件事在我们加州警署当然不是大事。但是这次联邦警察局来了许多人,要是他们查到妓|女户里每几个月就多十个来路不明的黑户,连我们也免不了责。这次来,我们也算是给洪先生提醒一下。”
几个警察走到街上,姜素立在杂货铺门口,扬一扬手,“再见警官,请去上海饭店吃早餐,请写我的名字不用给钱。”
“臭婊|子,”警察低头暗骂一句:“去他吗的诡计多端中国老母。”
姜素立在杂货铺头,待警察走没影了,回屋里去,搬出一张积了尘土的木板出来,上头写了什么,尚看不大清楚。
摆好招牌,往街这头看了看,快步走来,一下一下揿响楼下铜铃。
淮真心想,来了。
轻着步子走到楼梯拐角,侧耳一听,果不其然听见:“恰好洪爷在,将那女仔一齐带过来吧。”
罗文上楼来时,淮真已经立在楼梯口,抻了抻衣服,像是等她很久。
清澈的眸子里平静淡漠,脸上无半点波澜。罗文抿了抿嘴,没说什么,转身下楼。
伸缩自有一刀。
淮真跟了上去。
经过那杂货铺门口,她低头扫一眼,见那积尘的木板上标着价码。
一月二十四日新鲜到货,市价——
虾米三分一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