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夏风清手中的刀,少主人说归鞘,那归鞘就对了。
“方远,你跟了我多久了?”
秦方远答道:“到下月十八,正好十九年。”
“十九年啊……”夏风清笑叹,“真是时光如梭。”
十九年前,夏风清之父夏铎战亡。大顺上将军夏怀所生八子,尽皆战死沙场,孙辈仅剩当时只有实岁四岁的夏清一人。
当时的夏家军与现在不同,众心所向勇往直前的凝聚力,全部来自于他们的主将夏氏。上将军年事已高,百伤缠身,夏家后继无人,几乎是比连吃十场败仗还要动摇军心的事。
因正逢交战的紧要关头,百般无奈的夏怀只能将唯一的孙女充作孙子,改名夏风清,特打了身小铠甲将她带到军前,又寻了丧父失母的孤儿秦方远伴在左右,以免她女儿身的事暴露人前。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四岁孩子芯子里装了个成熟灵魂的夏风清,就是从那时看出个人崇拜到了极处的弊端。
“我已累了十余年,该歇歇了。”她偏着头想了想,语气中是浓浓的嫌弃,“如今年岁正好,再不图个舒坦,难不成要等七老八十再告老还乡不成?那还有什么意思。”
观夏风清情态,再推算前事,秦方远这才明白,为何在最后一场收官的战役,很久不曾亲下战场的少主人突然起了兴致,又在将自己调开后,受了这本不该受的重伤。
想通一切后,秦方远又是自责又是心痛,直气到眼眶发红:“就算如此,少主人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做赌!”
不小心露馅的夏风清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我总要给陛下个台阶。”
“所以伤在小腹,也是为了好有如今‘少将军伤了子孙根,夏家后继无人’的传言?”
自知这事儿做的不对的夏风清难得语塞:“纯属意外、意外。”
轻描淡写中却藏了不知多少辛酸与算计。
夏风清长叹口气,喃喃道:“这样,才是真正的一举多得嘛。”
那要紧的伤处,自然不是并不存在的腹下三分子孙根。她没了子嗣,才能让皇帝真正放心信任新的夏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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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阳光透过精心镂刻的窗扉,在临墙的贵妃榻上映出一团团吉样如意的纹案。
听到贴身侍卫秦方远从门外进来时,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浑身懒怠的夏风清依旧阖着眼,安逸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屋内安静非常,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只剩阵阵蝉鸣鸟语。
见少主人似是睡着了,本因有事通报,才进来打扰的秦方远闭紧了嘴巴,默默侍立一旁。身姿笔挺的模样,像极了无数个塞北寒夜里,他守在她帅帐外的情态。
一片落叶被风吹进窗楹,眼见着要落在夏风清身上,秦方远正欲上前接住,以免它打扰了少主人的好梦,就见翠绿的叶片被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捏住。
“今日你骑马在外,感受如何?”
他们凯旋归来,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战乱。皇上亲至城外三十里处相迎,全京百姓亦夹道欢迎。鲜花自沿街楼社店铺漂降,间或夹杂着姑娘的绣帕香囊,落了兵士们满怀。
唯一的遗憾,就是主帅夏风清重伤在身,先行乘马车绕道回府。最大的功臣,反倒没有亲自感受这荣耀已极的一刻,只派了副帅孟择与亲卫秦方远代她,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千万百姓欢呼雀跃的景象,似乎仍在眼前。
秦方远不妨有此一问,细想了想才认真回道:“风光无限。”
“风光并非无限,于我,今日便是尽头了。”
“少主人……”
晓得他要说什么夏风清连忙摆手,阻住了秦方远的话头:“北疆业已平定,咱们大顺十年内再无战乱之忧,我身为上将军的嫡孙,统掌夏家军与天下兵马,不过是临危受命。
她轻叹口气:“名正、言却不顺。”
能够驱驰大顺百万兵马的虎符,夏风清已托孟择呈给了陛下。
至于对夏家军的掌控权,也要心甘情愿地交出去。陛下就算不是那等兔死狗烹的昏君,夏家军也再不能留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