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童养婿 许乘月 4332 字 9个月前

训练这一日下来,大家都累得两眼无神,各自能顾着自己那十匹马就不错了,也没谁分神留心走在最后的沐青霜。

令子都这个本该离开的胜者却一路跟着沐青霜到了河边,抢过了她手里的刷子。

“干嘛?胜者的怜悯?”沐青霜没好气地撇撇嘴,“我可是要留骨气在人间的,不稀罕。”

“之前的事我心里还是过不去,你就给我个机会赎罪吧,”令子都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声道,“你怕水,躲远些。”

沐青霜一听又是这事,忍不住就笑了,伸手就要抢回那刷子:“一码归一码,我输了就是输了,两回事。要赎罪咱们换别的,你……”

这一个抢一个挡的纠缠之下,沐青霜没留神就踩进地上小土坑,一个趔趄就撞向令子都。

令子都忙不迭伸手想环住她,却见眼前一道青色残影划过,将沐青霜从他面前卷走了。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在河边刷马的十几个人全都瞪眼看过来。

与沐青霜交好的敬慧仪轻咳一声,唇角止不住微扬,最终选择扭头视而不见——

青霜此时绝对并不希望任何人过去扶她。

毕竟她压着的人是贺征。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走在最前的周筱晗轻嗤一声,扭头看向只隔不足两步远的沐青霜:“沐大小姐作为‘中军主帅’,就这么带兵的?”

“你刻意带人与我们并行,不就是要这样的对比么?”沐青霜笑着抬头,看向道旁半坡上某个影影绰绰的仪仗华盖,“我如你所愿,你该心怀感激才对。”

汾阳郡主赵絮既亲自来点将,当然不会只等着看最终“战报”。从这一百零一人方才走出讲武堂的瞬间,所有细节就都在赵絮眼里了。

周筱晗咬紧牙根,低声道:“你既身为‘中军主帅’,就有责任领他们去拼个虽败犹荣!可你却放任他们散漫玩闹!争胜之心该是武将的根本,带出一队乌合之众,你不觉丢脸吗?”

讲武堂上下都知她俩打从入学第一天就不对盘,可这仇怨从何而来,谁也说不清楚,连沐青霜自己也稀里糊涂的。

她只记得入学那日,明明两人素不相识,周筱晗却无端剜了她一个大白眼,她心中火起,这梁子就结下了。

这两年周筱晗没少找她单挑,她倒也没怵过,回回应战都极痛快,只是碍于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天生怪力,缩手缩脚之下自是输多赢少。

这让周筱晗看她的眼神愈发轻蔑,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愤怒。

就像此刻。

沐青霜轻声笑道:“不觉得。我班全员都不觉这有什么好丢脸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她心情好,不太想闹事。

哪知周筱晗愈发咄咄逼人,向右靠近她半步,在她耳畔轻道:“沐青霜,你这辈子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废物,真是‘赫山讲武堂之耻’。”

“我是废物还是栋梁,是讲武堂之耻还是之光,都轮不到你周筱晗来定论。”

沐青霜淡淡抬了下巴,眼底浮起些许不耐烦:“说起来,赫山讲武堂也算是我沐家名下的。你每年被免去的束薪学资、在讲武堂的衣食住行,全都出自我家财库。就说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哪儿来这么大脾气总咬着我不放?”

她平素不爱用家世压人,可这并不表示她是个任谁都能踩两脚的软柿子。

沐大小姐若是狂起来,那嚣张气焰,天都盖不住。

“我与我的同伴们上进还是怠惰,与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少给我大义凛然地指点江山,”沐青霜冷笑着瞥她一眼,“我这人命好,生来什么都不缺,这世间值得我全力争胜之事不多。若你觉得不服不忿,滚一边儿憋着去!”

无论家世、财富、荣耀、前程,甚至相生相伴的家人、能彼此托付后背的可靠伙伴、心心念念的美好少年,她沐青霜什么都有。争个屁啊!

这番话显然戳到周筱晗痛处。

她面有厉色,正要发难,原本行在她身后的令子都却突然上前两步,站到了她与沐青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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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子都歉意又无奈地苦笑,语气温和,莫名带了点安抚的意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青霜没说话,不咸不淡地哼哼两声,就静静看着他,明艳小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假笑。

令子都被她那奇怪的假笑闹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又退了半步,后背都贴墙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用词点到为止:“你点人头没点准,这几日,我班还少了个齐嗣源。”

虽说令子都与沐青霜从前并无太多交情,可毕竟邻班同窗两年,彼此不至于陌生到一无所知。

他相信,身为利州都督沐武岱的女儿,沐青霜胡闹归胡闹,在大事上却绝不是个稀里糊涂的小姑娘。

甲班二十人可以说是讲武堂最拔尖的二十人,而贺征、周筱晗、齐嗣源则是这二十人中最尖尖那一拨。

讲武堂最出色的三个学子,同一时间得了主事官允准下山,之后所有师长在其他生员面前对此事都避而不谈……

沐青霜拿指尖轻点着下颌,心中顿悟:这三人并非告假离开,定是接了隐秘才使命下山的。

虽说他们这些人眼下还不是军籍,可赫山讲武堂毕竟是为前线培养将官的地方。作为这届学子中的佼佼者,贺征等三人临时被军府征调去帮忙做些生面孔才更方便做的事,这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见她面色稍霁,令子都松了一口气:“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其中详情估计你也不知道多少,还不是只能跟我一样靠猜,”沐青霜笑笑,并不与他为难,“行了,之前那事就揭过,我不会再为此寻你晦气。”

见她似要转身离去,令子都心中汗颜,忙叫住她。

“沐青霜,我是当真不知你不识水性的。”

令子都想想也是后怕,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歉礼。

他那歉礼实在隆重,寻常根本不该出现在同辈之间。沐青霜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儿往后蹦了出老远。

“令子都你什么毛病!无端端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令子都正色道:“毕竟我险些酿成大祸,你虽不计较,我却心中难安……”

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当时义气上头,只想着帮贺征拦着她点以免旁生枝节要误正事,却没周全考虑后果。

这几日沐青霜在医官处养病没来上课,他心中本就愧疚不安,方才又得知沐青霜这回险些因自己的莽撞举动丢了性命,他的负疚感愈发深重,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沐青霜“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江湖。”

“不然,”令子都认真想了想,诚恳提议,“下回负重泅渡演练时,你再将我踹下去一回吧?”

沐青霜没好气地笑着摆了摆手:“我看你不是‘令子都’,分明就是‘疯子都’。懒得理你。”

赫山讲武堂设在赫山南麓,半隐于山巅。

照规矩,武学生员每年只有夏季与冬季的两次长休时才能回家,平日未得主事官允准不得擅离,最多偷摸翻墙溜去山下的赫山镇,打打牙祭放放风。

除此之外,他们若想彻底撒欢,便只有等着诸如负重泅渡、丛林遭遇或实战骑射这类需到山间场地进行的武学科目了。

熬过两日经学课程后,他们总算迎来了印从珂的实战骑射课。

这门课程是百人大课,五个班的学子陆续进入西山校场后,场面立时欢腾得宛如过年。

印从珂出身行伍,授课最重实用,素来不讲什么花里胡哨的大道理,一进校场就是各种“惨无人道”的对抗,完全将这些孩子当做自己麾下的大头兵,半点不手软。

偏这些家伙们很吃她这套。

“……今日除了要练骑射中的准度之外,还要练胆。”印从珂扫视全场,笑得不怀好意。

乌泱泱列阵立在土台下的学子们顿时眼中放光,有人甚至摩拳擦掌地笑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