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征目眦尽裂,胸腔之内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炸开——
这混蛋姑娘,打的什么绝命仗!
贺征自草丛间跃身而出,步履如风般冲入战局。
月光下,靛青武服的少年手执长枪,如离弦之箭卷出一道残影,官军们甚至没看清他正脸。
没有枪头的长枪被他抡出嗜血杀气,出手利落又狠辣,左挡右劈,很快就从混战中为自己拨出一条路——
直奔对方中军主帅。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气势惊人加之疾如闪电,黑袍小公子与他那几个保护他的兵卒一时都有些傻眼。
贺征越过众人,横枪勒住黑袍小公子的脖颈将他一路往后拖。
黑袍小公子被勒得不能呼吸,挣扎着被拖行倒退近五米,直到贺征的后脚跟抵上那中军帐的边沿才停。
“主帅有失,三军皆罪!”
少年清冷的嗓音端肃威严,使混战中的双方暂停交手,心思各异地望向帐前。
四下弥漫着芥子汁的气味,贺征微微蹙眉,一手横枪勒住那小公子,一手拎起对方发冠上的头缨晃了晃。
沐青霜心道这队官军根本无视规则,想必将这人头缨摘下后,这队人还是不会按规矩认输,便抬手一挥,对戊班人做了个手势。
戊班人心领神会,纷纷毫无预兆地出手,干脆利落地拔掉了官军们的头缨,然后扶起林秋霞等三人飞快退出战场。
与此同时,沐青霜突然出手,抢过官军手中的一柄开刃长剑,直奔过去抵住那黑袍小公子的左胸。
“这就算被全歼了啊。如今你们都是一堆‘尸体’,若待会儿再不要脸地追来,我真敢用你们自己这些违规开刃的武器送你们归西!你们最好相信!”
原本娇脆的嗓音已哑得不像话,这使贺征忍不住轻瞪了她一眼。
官军们见主帅被开刃利剑挟持,一时无措又茫然,面面相觑。
好半晌,才有人惊惧大喝:“放肆!这位是朔南王府六公子!你们岂能……”
贺征愣了愣,手中力道却并未减轻。
竟是朔南王妃心尖尖儿上的六公子赵旻?汾阳郡主赵絮的亲弟弟?就这么个杂碎玩意儿?沐青霜不屑地“啧”了一声,将剑尖抵得更近,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
“山间夜里就是风大。方才谁说话了吗?”
贺征没好气地配合她睁眼说瞎话:“没人说话。打斗动静大,惊了飞鸟而已。”
那黑袍小公子被勒得面色涨红,呼吸艰难,微微摆了摆手。
官军见状,陆续扔下武器。
沐青霜想了想,似乎不太解气,又从对方的白布袋中抢过一颗芥子汁水球,狠狠砸在赵旻脸上。
贺征咬牙低恼:“还玩儿?!”
沐青霜心虚地撇开头,哑音小小的,“好啦,走了走了。”
糟了,征哥火气大,今晚别想睡了。
甲班被芥子汁荼毒多时,此刻许多人周身红肿,最严重的甚至疼得倒地蜷缩,痛苦如被火炙。
如此溃不成军的局面下,齐嗣源仍能迅速召集三名轻伤的同窗,将伤势较重的人护在身后,很快退至安全处,以免再被官军抓了做肉盾给戊班添乱。
周筱晗与令子都带两名弓箭手,咬牙强睁着泪流不止的眼,尽力为混战中的戊班做远程支援。
战力损失大半的甲班果断将重伤者带离混战中心,又给予弓箭支援,这对戊班来说真是帮了大忙。
两班人凭着诡异的默契各司其职,戊班没了后顾之忧,很快将官军的防御阵型撕开一道口子。
“苏雅!打掉左翼弓箭手!”
“鹤林!缴他们后排长矛!”
“纪君正!右军回撤五步,破中军盾阵!”
“逊之护住敬慧仪后方!”
这处空地并不算开阔,官军近七十人列阵参战,与戊班二十一人裹在一处,刀光剑影,铿锵作响,乱得不知谁是谁。
沐青霜的嗓音被芥子汁呛得渐渐沙哑,音量却不小,足够在场的每个人听到。
黑袍小公子在兵卒保护下退到中军帐前运筹帷幄,狭长眸中的轻狂笑意被狐疑惶惑取代。
他狐疑于这队人竟如泥塑金身,不怕刀劈剑刺、不畏芥子汁火烧般的痛楚;又惶惑于——
敬慧仪谁啊?纪君正谁啊?苏雅、鹤林、争鸣、逊之……
这都谁跟谁啊?!
领头那家伙一开始喊的不是左军破阵吗?怎又变成右军破盾阵了?!
说好的抢布袋呢?!这些人根本就对布袋视而不见啊!
对方领军人一直连珠似地在发令,他听得分明,按理说提前知道对方的所有意图,该很好变阵应付才是。
可他根本看不懂这班人到底是个什么打法,所有调度应对全部走空。
这让他心生暴躁恼意,同时又隐隐有点扭曲的兴奋。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挺有趣啊。
周筱晗也看不懂戊班的打法。
“沐青霜你一句三个变的在瞎喊什么!”
她哑声隐着恼火与担忧,气冲冲放出一箭,精准击中那个试图从背后偷袭沐青霜的官军。
那官军被无簇的箭正中后背,按考选规则就算“阵亡”,该自觉退出战局。
可这队官军显然没将规则当回事,那人回头笑瞪周筱晗一眼,反手揉了揉后背痛处,继续在混战中冲杀起来。
利州人常说,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官军人数占优,又将脸面规则彻底扔开,却越打越懵。
这些头顶可笑草环帽的年轻人在遭遇芥子汁水球攻击后,明明双目血红泪流不止,却半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