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巴拜特穆尔也往后仰了仰,修长的脖子伸长看着摇晃的铜铃。
“公主听说过风铃的佛偈吗?”
“我见过你抄的那个。”
“通身是口挂虚空,大漠东西南北风。有去无来人身灭,滴丁东了滴丁东。”
他念完笑了笑,颇为自嘲:“瞎写的,我总是瞎写。”
元衿也笑了,“我梦里别人写过个差不多的。”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话?”
元衿皱皱鼻子哼了声形容:“一个罪孽深重、无关紧要的人。”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公主这样评价。”
想到舜安彦刚才还苦大仇深却忍不住和她顶嘴的样子,元衿笑得歪歪扭扭,巴拜特穆尔被她感染,也真真正正地大笑了出来。
“你还第一次笑成这样。”
“一般来说,没什么值得笑的,佛前。”他回头看了看正殿的庄严宝相,“佛前总是祥和宁静。”
他们的对话又到这里截止,重回安静,直到青山带了药膏来。
元衿交与他,拍拍自己的大氅站了起来,“好好涂药,留疤多不好。”
“多谢公主。”
元衿又是笑,“巴拜特穆尔,你真是我见过最白净的蒙古人。”她仔细想了想说,“不对,就算是满人汉人,你也是最白净的。”
巴拜特穆尔打开药罐,随手往脖颈上抹了点,白皙的药膏和他的皮肤一样白。
“多谢公主。”
元衿见天色不早,便与他告辞,出福君庙总要路过畅春园漫长又寂寥的东墙,她贴着墙面慢慢走着,忽听一声悠扬的钟声从背后传来。
她愣了愣,赶忙跑回去,可福君庙的门内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佛钟轻轻晃动,证明曾有人撞过它。
元衿“真正”的生日后不久便是农历新年。
舜安彦抱着小喵彦寻观察了一路,每日晚上都要在喂猫时碎碎念:“她吃亏?我吃亏才对,她嚣张又肆意,要什么有什么。”
一边无语地把元衿想要的某样东西准备好,放在小喵的提篮里。
如此便到了春天,春暖花开,康熙年常要往北边去狩猎。
去岁严厉处置喀喇沁后,理藩院给康熙定了条不同于过去的新北巡路线,改从杀虎口出,先去刚换扎萨克亲王的喀喇沁扬扬威。
或许是吸取上次南巡的经验,康熙在北巡前特意去请示皇太后要不要同去。
他是做好了皇太后不乐意去的准备,只要太后不乐意,他立即顺水推舟让元衿在京城好好养病,顺便孝敬皇祖母。
可太后很干脆地说:“去啊,我可好些年没回蒙古了。”
康熙默了一瞬,眼睛瞟向旁边正在编花环的元衿。
丁香、桃花、兰花在她手里翻飞,最终绕成了一圈淡雅的冠冕。
皇父的眼神一到她身上,元衿便挥舞着花环奔向康熙,双手奉上。
“皇阿玛,这个好看!送给皇阿玛!”
“朕一个男人,戴这个像什么话!”可他惯会口是心非,嘴上嫌弃着,花环却已经戴到了头顶,“皇祖母去,你也要去了?”
元衿趴在他膝头,水汪汪的眼睛仰望着他:“皇阿玛舍得不带我吗?”
康熙抿抿唇。
元衿叹了口气,“您还能带我几年呢?”
康熙呵斥她:“什么几年呢?好多年呢!太医不是给你看过身子都好了吗?”
说起元衿南巡那场病,他倒也惊悸未定,那场骚乱大功在舜安彦,但助力却是元衿,若没有她爬上琉璃塔又或者没有她那日带人路过,或许此事不会如此顺利平息。
如此福气顺遂的运气,却偏偏摊上了体弱。
而元衿的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后天又没精心养好才导致的,康熙身为父亲深知前因后果,早已后悔不迭。
他能和女儿计较什么,康熙抱起元衿暗嘲自己,不过就是贪玩,那么聪明的孩子贪玩也无妨。
“你可别闹朕了,你就答应朕,这次出去好好跟着你皇祖母,别贪凉别乱跑别再生病。”康熙虎着脸训她,“再生病以后都不许出去了!”
元衿挠着康熙的山羊胡大喊:“不会不会,要不皇阿玛这次把那些火器都带上,再有什么就和江宁时一样轰了他们!”
“北巡是去打猎,带什么火器?”
“吓唬他们啊,上次试火器时,苏赫那些武夫可都怕死了。”
这么一说,康熙倒有了些想法,他从疏峰离开后,召见了舜安彦到清溪书屋。
舜安彦进园子,照旧是抱着猫进出的。
康熙一见,沉声说:“彦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