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秦望着她靠在窗边的背影——
少女漆黑的发尾染上了霞光,海风将她的裙摆微微的扬起,连同远处的一线海浪,这几乎是一副美到极致的风景画,待她转过头来的时候,便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起来可爱极了。
她也当真是美极了。
林秦一时望着她出了神。
“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之前来过这里,当时全家一同旅游。”
她望着窗外,低垂着眼睑,安静的说:“我和汀州最要好。汀州很喜欢海,她总要带我去游泳,我怕水,就在岸上等她。等她游过了一个来回,天色就快要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说起妹妹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在发光,眼里的温柔和软挡也挡不住,眼角眉梢里都是思念。
看上去是真的很想念余汀州了。
但她说这话,林秦觉得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是在变着法的在和他讨价还价——“你看我这么乖了,也该让我见见妹妹了。”
只是他却不打算让她就这么得偿心愿。
“是吗。”
林秦看着她,重点却不是这个:“你怕水?”
“汀州每次开玩笑,都说我上辈子怕是和水结了仇,连一下都不肯碰。”
余栖枝转过来,冲他笑了笑,也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也觉得我上辈子怕是和水结仇了,不然怎么每次碰到这种地方,总有种窒息的感觉。”
林秦嗯了一声,他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反倒很和气的问她:“你晚饭想吃什么?”
余栖枝突然不再说话了,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她转头看着窗外。
“那就和以前一样。”林秦也不管她忽然之间的冷淡,只是自顾自的说,“你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今晚别熬夜,好好休息。”
余栖枝没理他。
林秦看了她一会,又说:“海风大,关上窗户别感冒了。”
这回更是干脆只回了一声冷笑。
林秦走过去自她身后伸出手臂,以一种几乎将她拥在怀里的姿势关了窗,这才不紧不慢的低下头看她:“还生气吗?”
余栖枝别过头,避开他的靠近,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她秀气的眉毛也几乎拧在了一块。
但比以前好一些的是,这回总算没有反抗剧烈的推开他——尽管此刻满脸写着抗拒的意思。
他又倏忽笑了起来,只是说:“你再乖一点,就让你见她,好不好。”
她一声不吭的抿住唇,半天才推开他环住她的手臂,朝着楼下走。
林秦猜测她心里怕是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他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心情好极了。
等到晚饭的时候,余栖枝也依旧是心不在焉,她几乎要把碟子里那块蛋糕叉碎了,林秦看了她一眼,示意旁边人将东西清下去。
余栖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等林秦将白色的礼物盒推过来的时候,她依旧有些茫然。
林秦很少给她送东西,大部分情况是想要什么直接拿他的副卡刷,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花心思。
余栖枝没什么心情拆礼物,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妹妹以及对林秦的厌恶。林秦也知道这点,他微笑着示意她打开盒子。
余栖枝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半天才不太情愿的打开礼物盒——丝绒的底座上是镶嵌着红宝石的胸针。
玫瑰模样,做工精致极了。
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厌弃的将它丢在桌上。
林秦走过去,拿起了被她丢在桌上的胸针,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格外亲密的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等到那时候,也戴上它好不好。”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余栖枝厌烦极了的推开他:“我不要。”
她撇过头,抿住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林秦看着她怔了怔,不知道是潜意识作祟还是真的有其事——他一日比一日觉得余栖枝美极了。
哪怕是这样满脸不情愿的拒绝他,也有种说不出的任性可爱。
林秦也不生气。
他摩挲着胸针上宝石冰凉的质感,又低头看她:“你做到了,我就让你早点看见她,好不好?”
余栖枝冷笑道:“你只会这样威胁我。”
林秦不以为意:“这招很有用是不是?”
她转过头去,沉默了半天才不情不愿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了那枚胸针,指骨发白的攥住了它。
林秦更是觉得她可爱至极了。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耳侧,几乎是叹息着说道:“我可真喜欢你。”
余栖枝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抗拒至极的推开他,林秦不以为意,依旧望着她出了神。
“和我讲讲之前的事情吧。”他说。
余栖枝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但碍着妹妹的关系,不情愿的回答他:“没什么好说的,遇见你之前,我过的幸福极了。”
林秦甚至弯起了唇角:“是吗?”
无耻到仿佛余栖枝的讽刺是一种赞美似的。
余栖枝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她打算离开,却被林秦扣住了手腕——她的神情像是按捺自己不要拿红酒杯爆对方的脑袋一样生气。
林秦只当没看到。
他亲了亲她的手背。
又重复了一遍:“我可真喜欢你。”
余栖枝:“……”
她的表情像是被毒蛇亲吻了一样,充满了厌恶和想要赶紧离开的强烈意愿,林秦一时有些失笑。
他在余栖枝即将爆发之前松开手,目送着她气急的登登登下楼。
她的反应可爱到,以至于他之后想起来都会情不自禁的微笑。
林秦再一次在梦里梦见了她。
她还是那么漂亮,穿着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坐在钢琴前,领口处是层层叠叠复杂的蕾丝,点缀着少许的珍珠,修长白皙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
他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那场景是梦里都没有过的奢侈。
他刚想叫住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抱她,去亲她,不再教她从身边消失不见。
可一转眼,她又出现在第一次见面时的庭院里了。
她捧着果汁杯,在长辈的招呼声中回过头来。
盘旋在秋千上翠青色的藤蔓映衬着她白皙似雪的肤色,眉眼亦是如画的标致昳丽。
她抬眼朝他一瞥。
那眼神极浅极温柔,似化不开的月光。
她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很温柔。
但林秦觉得,她唯有对着他那个兄长的时候,说话最是和气,也最是动人。
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不像是个十全十美的从画儿下走出来的纸人。
倒像是个有脾气、有感情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恨不得将她关起来。
打个巨大的笼子,将她关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见到。
他笃信她与他本性一致,她是如此的了解他,也是如此的和他相似——两人都是异类,都是在披着一张完美无缺的人皮度日。
可她死了。
他抱着她冰冷的尸体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他以为她和他一样,都是异类,在那张温柔的表皮下,是伪善恶劣的本性。
可直到最后他才晓得,她当真是这么温柔的人。
他用尽手段让她成为他的恋人,自此之后她也就再没对他笑过,也再没有那么和气又温柔的说过话。
她总是冷冰冰的、漂亮的面孔上没有一点半点的感情。
到最后甚至彻底的被他和许霖枳这两个畜生逼疯,求他杀了她给个解脱。
多奇怪。
旁人的爱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能使被爱着的那个人感到快乐,为的是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爱着你,可他的爱却只能让她痛苦不堪、备受折磨。
余栖枝的表情总能让他想起她。
她也同样是这么冷冰冰的、又带着厌恶的看着他。
没闹翻之前,她也同样是这么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说这话,调子都和余栖枝一样,柔软的像是羽毛在心口搔动。
所以林秦最讨厌见到余栖枝摆出一副温柔的面孔来冲他笑。
——这总能让他想到不愉快的往事。
被她厌恶着、被她骂着倒不让林秦生气。
反而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林秦才愈发觉得恼火。
他自以为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对待他那些见不得天日的恶癖居然也能温柔又包容的宽容以待、或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