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堆砌起来,巨大日流水和客流量捧起来的庙宇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而始作俑者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萧见青径直向禅房深处走去,他背影瘦削,身边除了那一把用层层布匹包裹着的剑以外什么也没有。
可谁也不敢拦他。
空执也没有。
他决定跑路。
我嘞个去!他一脸肉疼地抚摸着在方才一场斗法里黯淡下去的念珠,没有时间耽搁,匆匆忙忙将禅房里所有值钱东西收到广袖之中。
谁能想到,都这样了,他还是打不过萧见青啊?
这也能叫受伤?
他实际上是来钓鱼的吧!
空执心里骂了萧见青一万遍,手上动作却越来越快。
打不过的事情已成定局,再待下去,是真打算给萧见青写那什么稀奇古怪的推荐信和平安符吗?
而且根据以往几次大出血的经验,萧见青又哪里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他刚刚挑衅得那么厉害……
空执想着,禁不住抖了一下。
不敢再想下去了。
现在萧见青确实受了伤,大概也不能御剑,行动比不上他,自己跑路的速度快点,大约还有一线生机。
空执胡乱收拾了东西,都来不及清点,也不理会玉池寺众人密密麻麻的传音,转身就要从禅房后面溜走。
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空执凭借修士的本能,猛地一侧身,一柄乌金色的长剑连剑身带鞘擦过他的颈侧,继而狠狠地钉在院墙上。
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以剑为中心,蛛网样的裂痕纹立刻开始扩散。很快,密密麻麻铺满满了一整面墙。
空执:!
贫僧的第二面院墙!
下一刻,一股冰冷凛冽的剑气横在他颈侧。
空执僵硬地转过身。
萧见青已经撤了幻术,白色长发在身后飘扬,在日光照耀下,有种浅浅的金。
红墙碧瓦,美人如画。可对空执而言,这却像是催命的信号。
他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萧见青。
——出了那个倒霉秘境的半年以后。
他当时被一个修仙世家请去,在祠堂为一位刚刚寿元耗尽的太上长老诵经祈福。
冗长经文没念到一半,天边忽然有惊雷响动。
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剑芒直接从天上劈下来,剑光极炽,带起一团绯色烈焰,把祠堂烧得噼啪作响。那火极其诡异,像是能点燃一切,却不论什么都无法熄灭。
火光里,白发的剑修少年倒提着长剑,剑锋之上,还有血迹未干。
世家家主差点没被气得歪了鼻子,也顾不上萧见青那时已有些凶名在外,怒喝道:“萧见青,你什么意思!随随便便毁去别人家的祠堂,你们残山掌门就是这么教门下弟子的?”
萧见青笑着,随手扔出去一把玉牌。
玉牌上刻着的,都是世家精英杀手的代号。
只是已经全部碎裂,名字灰成一片。
“你想杀我,我要还回来,没别的意思,别扯我们剑派。”萧见青说。
那天他少见地穿了一身素色,衣服一边仍然莹白,另半边却被染成了红的。大片大片不知是属于谁的血色绽放,萧见青站在灼灼烈焰中央,像是开到极致的牡丹。
一朵血气冲天的花。
然后他出了剑。
当时,空执只是个被不幸牵连的局外人。
但现在,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甚至还不是剑,只是一枝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柔软柳条。
握在萧见青的手上,却比刀剑还要锋利。
剑修眉眼含煞,嘴角却仍然带着笑。
他声音微微有些哑:“先赔灵石道歉还是先写推荐信,选一个吧。”
这么多年了,空执还总会觉得,萧见青看人不像看人,像是在看肉,找从哪里出剑比较方便。
“写,写!”他忙说,“是给管理局的吗?小僧我这就写!”
他哆哆嗦嗦,在袖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沓宣纸和一支笔来。
“具体是想要小僧写什么内容呢?”
萧见青手指在剑鞘上敲击两下,不太有耐性道:“都行。”
就是甲方的都行才最让人头疼啊!
空执心中酸涩,却不敢再问,下笔如飞,只觉得自己此生没有一刻不这么感谢大佛寺日日抄经诵经的教导,能叫他在这一刻,面对眼前这位写出这么多赞美的话来。
他写得战战兢兢,呈给萧见青看时,那剑修却只是扫了一眼:“给管理局吧。”
倒是也没有要求太多。
空执在推荐信上施加了术法,把它寄过去后,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开始强烈地后悔起来。
阿弥陀佛,他当时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才觉得萧见青受伤了就好欺负。
早知道,答应这祖宗把推荐信写了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现在倒好,房门也倒了,庙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