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佳说,因为我知道你在查徐家。
徐瑾曼从她话里,捋了捋时间线,那大抵是原身第一次去渠城镇查徐家的时候。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和特管所的人联手。”李来佳喃喃道:“如果我早知道,或许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黎蓝将水杯往李来佳身边挪动,道:“我们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徐家的事情都说出来。你放心,我们把你带出来就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黎蓝给徐瑾曼使了一个眼色。
徐瑾曼道:“我既然和特管所联手,就一定会把徐家的罪名坐实,给你给所有人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徐家做了很多恶事,黎警官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还不够,特别是直接证据。如果你愿意帮忙,之后你的生活保障也不用担心,我都会给你安排妥当,加上特管所,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度过后半生。”
李来佳摇摇头。
徐瑾曼和黎蓝微微一怔。
下一秒,李来佳道:“我愿意帮忙,但并不是为了什么保障。”
李来佳不过三十五,属于清秀中透着成熟韵味的类型。
看得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谈吐得当,思路清晰,即便当时打电话给她时那样的紧张,也没有忘记跟她说谢谢。
整整三个小时。
李来佳将从嫁入徐家开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们。
李来佳不是渠城的人,根据她的记忆,她是一个孤儿,是从五岁之后才到渠城镇的。
后来被一户人家收养。
一开始并没有任何的问题,直到徐家的人开始频繁在家中出现。
一次无意间的偷听,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分化成a级的omega。
而徐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嫁给徐莲,那个刚刚离婚不久,前妻就进了精神病院的女人。
…
李来佳的话前半部分大部分和徐瑾曼她们查到的线索相同,包括徐家和赌场刘勇的勾当,以及靠着药粉来实现控制的目的。
“那个药粉是老太太带着徐莲亲自制的,这还是徐莲有一次喝醉了酒说的,但是具体这个地方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老太太很少出门,所以我猜测有可能还是在家里面。”李来佳道。“我没有吃过那个东西……自从嫁入徐家,我便谨小慎微很是小心,万幸徐莲没有给我吃过,但是我看到她喂别人吃过。”
李来佳的话就像在引爆一颗颗炸弹。
徐瑾曼和黎蓝对视一眼,双双沉下脸。
原身是被陆芸喂过药粉的,在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样的经历成为原身精神失常的原因之一。
李来佳说到圈养那些高分化率的孩子。
“那些孩子的价格是不一样的,分化几率越高价钱越贵,当然最好的徐家都会自己留着。我知道的是,徐家也给你配了一个,这是后来我在徐莲那份名单看到的。”
徐瑾曼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李来佳看了一眼,确定道:“就是这个,原来你知道?不过听说这个孩子后来丢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李来佳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沈姝。
徐瑾曼想到沈姝,心里微微泛起酸涩。
“那其他人呢?”徐瑾曼问:“其他的孩子呢?”
黎蓝之前查到,和陆芸一起的那一批,有人是就嫁到了渠城镇。
根据黎蓝的调查,还有一些被徐家进行贩卖。
“我听徐莲打电话的时候说过,她把那些人叫货品,低分化率称之为次品,这些人有一部分会被转卖掉,也就是你们刚刚提到的那个叫刘勇的中间商。另外还有一部分……应该说从徐家上上辈开始,就有这么一部分人……”
前面的话李来佳都说的很顺畅,唯独到了这一句,她有所停顿,似乎是觉得这件事过于惊悚。
哪怕是她已经知道真相很多年,也依旧感到不适。
徐瑾曼和黎蓝并不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李来佳道:“徐家会把这一部分有分化几率的孩子送给渠城镇上一些人家,这些人家大都是家里只有beta。”
beta只有1%的几率能生出a或者o,如果三代以内都没有ao的出生,则这个比例会更低。
而这个世界abo人口的占比本就严重失衡。
渠城镇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对于ao的执念会更深,都觉得ao在将来才有出路,在这种观念下,就有了徐家这样的黑色产业。
水杯是温热的,屋子里开了适当的暖气,徐瑾曼的手却冰的打颤。
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黎蓝和李来佳在说话。
“徐家在那个时候刚刚发迹,他们很有远见,将这种赠送变成了一种把柄,一种使唤的手段。还有,当地的特管所和医院也有问题,他们是一起的,不过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徐莲有一本账本。”
李来佳说:“就在她屋里的保险箱,里面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但是她的房间外面守着人,有暗格,外人很难进去。而且她有一个自动销毁装置,连接手机,所以你们要很小心。”
李来佳把密码抄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里面有几段视频,有一段是拍的柜子里的东西,当时太害怕,只录了一半。不知道够不够给徐家定罪。”
黎蓝拿过手机,除了柜子里那些罪证,还有一些院里孩子的视频,以及徐莲和中间商交易的画面。
其中有几个涉及的人都是卧底查到过的。
这些都是铁证。
那位老太太先不说,徐莲和那个中间商刘勇是没得跑了。
…
等到李来佳被特管所人员带出门,等到黎蓝走到徐瑾曼面前,徐瑾曼才回神。
黎蓝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徐瑾曼抬眸:“什么意思?”
“一会儿我就要召集人开会,部署行动,但是和之前说的不一样,我们去徐家不是为了查证,是为了抓人。”黎蓝很认真道:“这也就意味着,这一趟会有一些风险,当然我拼死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补充完一句,又说:“只是还是需要你确定,你现在还愿意去吗?”
黎蓝的话不是突然说的。
暖色的灯光下,也能看出徐瑾曼脸色惨白,她需要确定。
徐瑾曼没有犹豫:“不用再问我这个问题,我愿意去,徐家造的孽也该有个结果了。”
她的声音很平淡。
黎蓝还是从那平淡中,感觉出了别的:“你还好吧?”
徐瑾曼的背脊压在椅子上,从黎蓝的角度能看到弯曲的弧度,就像被什么压弯的一样。
她能感觉到徐瑾曼的压力。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像是难过,伤感,像是纠结,和痛苦。
藏在深处。
过分的深沉。
因此连黎蓝都被影响。
“我知道渠城镇有一部分是徐家出钱建造的,我猜过或许那些人和徐家有一些金钱来往,或者别的。但是我没想到……”徐瑾曼双手手肘搁在桌上,皮肤在桌沿压出一小道沟壑。
像陷进去。
徐瑾曼声色降低:“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事情会这么大,涉及的是渠城那些人的整个家庭,甚至可能涉及渠城镇特管所等等。
白晓一人的死尚且让她和沈姝陷入一场旋涡,那徐家,渠城镇的事一旦曝光,那会是怎么样的风暴?
那些人会理解她吗?会相信她吗?
即便真相浮出水面,恶人得报,可当局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关起来。
然后呢?
她会成为众矢之的,沈姝在她身边,会成为第一个被祸及的人。
这还是她能够承受的结果吗?是她能够处理和解决的事情的?
徐瑾曼没有这个自信。
所以她感到颓靡,感到无奈和无力,感到疼。
黎蓝的视线在徐瑾曼低垂的姿势落定,她从口袋里取了一支烟,淡色的唇微启,将烟咬进嘴里。
而后将烟和打火机放到徐瑾曼手边。
黎蓝转个身,身体半靠着桌沿。
她什么也没说,原本她也不会安慰人。
身边传来打火机齿轮摩擦的响动,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淡淡的烟草气息。
黎蓝深吸一口烟。
让徐瑾曼去承受这份风险,她心里也不好受,甚至私人的角度,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将徐瑾曼掺和进来。
调职是上层决定,也有一定程度是为了帮徐寅成看顾徐瑾曼。
而现在她要亲自把徐瑾曼拉进浑水中。
可是事情到这一步,徐瑾曼躲不了。
“你哥一定会怪我。”黎蓝无奈的笑了声。“但是我有我的职责。”
徐瑾曼摇摇头,说:“徐家不解决,谁也不会好过。”
又是片刻的沉默。
黎蓝抽完烟,准备给徐瑾曼一点空间,此刻的徐瑾曼给她一种临近悬崖的欲坠感。
但下一秒,徐瑾曼喊住她。
烟蒂燃烧到最后一寸,徐瑾曼摁在烟灰缸里,猩红的火光转瞬即逝。
椅子退开,徐瑾曼站起身:“在去渠城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先解决。”
黎蓝看着她那枯死的烟蒂,再看一眼徐瑾曼,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抽离。
就像她的灵魂即将离开那样。
-
次日。
徐瑾曼去了趟北区。
viola通过镜子朝后座看了眼。
徐瑾曼这两天的状态出奇的差,这样的状态,是她跟着徐瑾曼做事以来,第一次见到。
viola也说不清该怎么形容。
倒不是做事的状态,就是精神似乎处于一种萎靡中。
而且整个人都陷在超强度的工作里。
徐瑾曼似乎在做什么计划,要了徐氏和公司里所有的账目,这几天还有律师在往办公室跑。
每次进去,徐瑾曼桌上都是一堆文件。
徐瑾曼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过问。
童嘉那边也问过一次,大抵沈姝这两天也不太定心,所以只能猜测或许是二人发生了什么。
…
“没吵。”
沈姝坐在折叠休息椅上,手里拿着新的剧本。
童嘉坐在边上给她递水说:“那就好,我就是看你这两天有点不定心。”
接触久了就发现,沈姝的交际还有生活简单到一定程度,可以这么说,到现在为止,除了拍戏之外,也就只有徐瑾曼能让她情绪有明显的波澜。
因此她才合理做出询问。
沈姝垂着眸子,纤长乌黑的鸦羽柔和的在眼睑落下一层阴影,她微不可闻的沉下一口气。
她们确实没有吵架,只是她的内心总有一种不安感……
往日就算她很忙碌,徐瑾曼也会不厌其烦的给她发消息,但是这几天除了早晚的问候,除了昨天的视频,她和徐瑾曼的联系明显少了。
“明天中午我应该没有事吧?”
“没有,怎么了?”
沈姝沉默了片刻,问:“嘉嘉,人要是单方面长时间的主动也会累吧?”
童嘉闻言,去看沈姝,点点头:“肯定还是会的。”
沈姝想,她好像习惯了徐瑾曼生活中的主动与关心。
她比徐瑾曼忙碌和加班的时间多得多,徐瑾曼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总是更多的接受徐瑾曼的好,而付出的却没有徐瑾曼多。
徐瑾曼最近是不是有点累了?白晓的事也给她一些压力……沈姝想到这里,心里涌出内疚与自责。
她应该更关心徐瑾曼一点的。
“中午就不用帮我准备午餐了。”沈姝说。
童嘉了然一笑:“好嘞。”
虽然不知道二人怎么了,但是这么爱着彼此的两个人,估计见个面也就好了。
-
又是一天过去。
徐瑾曼在徐氏处理了一些事情,中午的时候往自己的公司回,她很疲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眼底的血丝也很明显。
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连viola对她这种近乎疯狂的工作模式,感到一丝担忧。
她感觉即将要发生什么变动。
且还可能是那种超出她预计的变动。
徐瑾曼还未到公司时,就接到了陆芸打来的电话。
再次之前她给陆芸发过消息,说想吃妈妈做的南瓜饼。
陆芸自然是一百个答应。
到楼下的时候,就和陆芸碰到。
陆芸挽着她的手,跟着她亲热的上楼。一路上看着公司的规模,陆芸的语气里充满骄傲:“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曼曼,你不知道妈妈现在有多高兴!”
徐瑾曼笑笑,并未接话。
走到办公室。
天气正好,温暖的光线打进玻璃窗,再透过玻璃窗直击在地面的瓷砖地上。
反光略有些灼眼,那光似乎能照进办公室的每一寸角落。
陆芸将保温盒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快来趁热吃吧。”
徐瑾曼坐到沙发,瞧着盒子里颜色鲜亮的南瓜饼,拿了一块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