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晰的住处离国相府很近,天色将晚,王平洋喝得又多,也不骑马,在随从的指引下,很快来到宅院前,命人上去砸门。
没多久,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少年仆人,打量几眼,问道:“何人?何事?”
风一吹,王平洋清醒些,没敢立刻发作,上前道:“在下礼部参事、巡狩前驱使者王平洋,特来拜见右巡御史瞿大人。”
少年微皱眉头,“不是对你的人说过了吗?瞿先生今天不见客,明天再来吧。”
少年退回门内,随手要关门,王平洋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你向瞿大人通报过吗?”
“瞿先生静休,我也不能去打扰,怎么通报?”
“你还是通报一声的好,瞿大人肯定不会怪你,他认得我……应该认得我。”
少年摇头,“先生的话说得很清楚,我不能违背。而且先生认识的人可不少,人人都像你这样,永远也没机会静休了。”
王平洋恼羞成怒,只觉得众官员都在远处窥望,自己若是无功而返,将就此沦为笑柄,还有何脸面接受“陛下不要的东西”?
“我不是普通人,我姓王,是陛下的表亲。”
“陛下的亲戚多了,瞿先生可没说过哪位能见,你还是……”
王平洋向前冲去,撞开少年,大声道:“我见皇帝也没这么难。瞿御史!瞿大人!瞿子晰!”
少年要拦,王平洋的几名随从一拥而入,替主人开道,少年根本拦不住。
王平洋大步往里走,直奔正房,里面没人,他又找了几间屋子,都不见人,回头让随从抓住少年,厉声问道:“瞿御史人呢?躲哪了?快说,要不然……”
身后一声咳嗽,王平洋转身,认得是瞿子晰,立刻笑着躬身行礼,“瞿御史,可算见到您了,在下王平洋,乃是巡狩前驱,今天刚到,特来给您请安。”
瞿子晰点点头,转身走向一间屋子,王平洋迈步跟上,转身瞪了少年一眼,待会他要好好告上一状。
这是间书房,瞿子晰走到桌前,仍不开口,自己研墨,提笔写字,王平洋站在一边,笑道:“瞿御史这是修闭口禅吗?还好陛下没提前到,否则的话您可有麻烦了。”
瞿子晰写字极快,完毕之后放下笔,转身示意王平洋过来。
王平洋走到桌前,看了几眼,吓得浑身酥软,那是一份弹劾,直指他这个巡狩前驱,说他饮酒乱性、不知礼仪。
王平洋酒醒七分,扑通跪下,正要哀求,瞿子晰挥下手,王平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起身抓起桌上的弹劾奏章,转身就跑。
少年过来将房门关好,瞿子晰站在桌前不动。
王平洋没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好几个名字,黄普公、燕康、陆大鹏、赵豪、南直劲等人全都在列。
瞿子晰提笔,将王平洋的名字加上,思忖片刻,在“南直劲”三字外面画了个圈。
这一天的静默思考有些效果,瞿子晰觉得自己看出了破绽。
皇帝即将到达东海国,右巡御史瞿子晰却宣布休息一天,除非圣旨降临,不准任何人打扰自己静休。
此时的东海国,右巡御史就是最高长官,没人敢对此提出反对,只能腹诽一番。
皇帝要在东海国停留至少五天,地方的准备工作可不少,前驱使者提前三天赶到,提出诸多意见,每一条都能让东海国官府从上到下忙上一会,静休的瞿子晰因此更显突兀。
王平洋是临淄人,离东海国不算太远,王家又是东海国查找出来的,他这算衣锦还乡,受到的待遇比另外自有不同,所到之处,总有一大群官员跟随,国相燕康更是寸步不离。
“陛下力行节俭,这些彩棚全拆掉,还有这些房子,是不是重新涮过浆?店铺招牌也都是新换的吧?唉,你们这些人,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弄得这么明显,陛下一眼就能看出来破绽。全换,换回原来的样子。”
有人小声提醒,只剩不到三天,时间可能有点来不及。
“兄台,我知道困难,可是有什么法子?想轻省些?倒也容易,咱们什么都不做,等陛下来了龙颜大怒,大家一块回家种地去吧。”
官员立刻惊慌失措地道歉,燕康指天发誓,两日之内就能让街道恢复旧貌。
检查结束,王平洋前往国相府参加宴会,一进大厅就皱起眉头,“怎么搞的,说了一路的节俭,我这里口干舌燥,你们还弄这一出?”
厅里摆了三桌,上面堆满了山珍海味,几名美艳女子侍立周围,手中托着酒壶,见大人们进来,立刻娇滴滴地齐声问安。
燕康笑道:“王大人说要节俭,这就是节俭啊。”
王平洋一愣,“是我离乡太久吗?东海国的节俭跟别处不太一样啊。”
燕康请王平洋入席,他们这一桌只有三人,其他官员紧紧挤在另两桌周围。
燕康先端起酒杯,王平洋也端起,只闻得一股异香,身后的侍女过来斟酒,冲他嫣然一笑。
王平洋瞥了一眼,急忙挡住杯口,“燕大人,话不说清楚,这酒我可不敢喝。”
燕康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酒菜都是东海国本地特产,原本是要用来接待陛下,我们想得单纯,以为没费多少钱,还算节俭,今日听王大人一说,如醍醐灌顶,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可是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用钱再少也是花费,总不能就这么扔掉吧,那样的话岂不更加浪费?”
王平洋沉吟片刻,“所以咱们这是在打扫陛下不吃的食物?”
“正是如此,王大人,您得原谅我们,没给您专门准备一桌。”
“无妨,这样更好,节俭,一定要力行节俭。”王平洋挪开手,侍女再度斟酒,几乎贴在了大人的身上,王平洋心迷意乱,酒还一口没喝,已有三分醉意。
众官轮流上前敬酒,攀同乡、论交情,个个都是一见如故,其中两人论来论去,还真与王平洋是远亲。
宾主双方都很尽兴,燕康暗示,本想送给皇帝但却撤下来的东西不少,王大人若是不嫌弃,都可以拿走。
王平洋不嫌弃,觉得一路走来,就属东海国官员最会做事,但他也有一点担心,用目光瞥了一下同桌的另一人,小声道:“没问题吧?”
兵部的侍郎名叫张擎,来得比较早,与当地官员早已成为至交好友,燕康大笑道:“王大人放心,老张是自己人,陛下不要的,给王大人,王大人不要的,才给老张。”
王平洋忙拱手向张擎道:“这可不敢,张大人是兵部侍郎,品级比我高,我一个礼部小官儿,来得又晚,怎可夺人之美?张大人,您先挑。”
张擎急忙放下酒杯,“王大人太客气了,我们兵部的人都实在,王大人想抬送东西,找我,一两百人我能提供,千万别说谁高谁低、谁先谁后的话,大家都是朋友,王大人来得晚,更应该您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