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阖继续道:“有些事情呢,我也不好明说,只请金兄回京之后多看多听,殷大人是过世了,殷家可没倒。”
“殷相的长子在礼部任职吧?”金纯忠记得,殷无害的长子名叫殷措,在礼部领闲职,不过五品,在京城这算是小官。
“没错,殷大爷就是舍妹的夫婿,不过请金兄将眼光放长远些,不出三年,殷大爷必定高升。”
金纯忠笑着点点头。
“金兄不相信我?”宋阖瞪起眼睛,一副将要发怒的样子。
“不是不信,只是……初到贵地,不了解这里的风俗——宋大官人以为多高的官算是‘大官’?”
宋阖微微一愣,这样的问话有点瞧不起人,于是他笑得更加大声,笑毕说道:“金兄谨慎,终归还是不肯相信我,也对,宋某湖县鄙夫,当地人视为豪杰,在京城看来,不过是寻常百姓。我再说一人,金兄觉得够不够大。”
宋阖伸手沾了一点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字,笔划较多,金纯忠扭过身子才看清那是一个“蒋”字。
“蒋兵部?”
朝中姓蒋的大臣有几位,官职最高者是兵部尚书将巨英,金纯忠先想到他。
宋阖点头,“舍妹嫁与殷大爷为妻,殷大爷的女儿嫁入蒋府,亲如一家,至于蒋大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蒋巨英掌管兵部十几年,并非世家出身,却与朝中各大势族都沾亲带故,的确是大树上的一根“强枝”。
金纯忠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宋阖大喜,立刻陪着喝了一杯,“金兄是明白人。可惜此地没什么好货色,不过也巧,前些日子从京城来了一位绝色,待会送到金兄房中,若是看得过眼,暖暖床也好。”
金纯忠摇头拒绝,“心领了,在下不好这口儿,宋兄不必费心。”
两人推杯换盏,越聊越投机,酒过三巡,金纯忠问道:“别怪我多心,还得多问一句,这十万两……蒋兵部会认吧?”
“当然,我没事白花十万两银子干嘛,闲得吗?”宋阖有点喝多了。
“蒋兵部究竟想让我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宋兄也得给我提个醒儿,别拿了银子办不好事情,反而惹出麻烦。”
宋阖大着舌头说:“跟蒋大人……没多大关系,但他会感谢金兄,反正金兄只要对皇帝说……说湖县一切正常,就……就行了。”
金纯忠再怎么引诱,宋阖也不肯多说,只是劝酒,说些女人的下流话。
喝了一个多时辰金纯忠告辞。
他的几名随从没闲着,一回到客栈就对他说:“原来这个宋阖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妹子给殷措当妾,他也就在县里抖抖威风。”
金纯忠越发迷惑不解,宋阖究竟在替谁说话?以为皇帝在调查什么?
宋阖是湖县有名的财主,人称宋大官人,在族中行四,又被称为“宋四老爷”,像这样一位人物,按理说与京城来的暗访官员不会发生联系,金纯忠一开始以为自己露财,被地方豪强盯上了,派人出去打听一下,才明白自己可能猜错了。
据传,宋阖的一个妹妹乃是前宰相殷无害长子殷措的夫人,殷无害已然过世,家人还在京城为官,有这样的靠山,难怪宋家在本地备受尊崇。
金纯忠却觉得有些奇怪,以殷家的地位,儿媳妇怎么也得是世家之女,宋家再有钱也是平民百姓,与宰相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金纯忠来不及仔细打听,当天傍晚,宋阖派管家来客栈邀请外地的客人赴宴。
金纯忠接受了邀请,心里却有一些好笑,他虽然不是朝中大官,但是属于皇帝身边的近臣,妹妹又是贵妃,在京城多少官员想要巴结他而不得其门,远在湖县的一名土财主却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宋阖若是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就是豪横惯了,见不得外人在本县撒钱,若是知道,那就是太愚蠢。
宴席安排在当地的一户私娼家里,门口没有任何装饰,金纯忠是勋贵之子,虽然从前在圈子里没地位,但多少见过世面,一进大门,看见热情相迎的仆人与婆子,就知道这不是正经人家。
主人没有出门相迎,金纯忠被带入客厅,里面摆好了一座丰盛的酒席,一名娇艳的女子起身笑脸相迎,仍不见主人。
“宋大官人何在?”金纯忠抬手,示意女子不要靠近。
女子倒也识趣,笑道:“四老爷马上就到,官人何不坐着等会?咱们随便聊聊。官人是从外地来的吧?探亲还是访友?”
“经商路过。”
“原来如此,湖县可没什么特产,别人都是停一宿就走,官人留了这些天,是有相好的吧?告诉我是谁,没准我们认识呢。”
女子努力找话,金纯忠敷衍以对,最后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女子抬手,竖起三根手指,“三年,早就待腻了,想去繁华之年,可惜无人引荐,官人是要去哪?路上寂寞,要不要人相陪?”
金纯忠本想打听一下杨奉家人的线索,听她只住了三年,失去了兴趣,起身道:“宋大官人若是来了,请转告他,我很忙。”
女子急忙起身,抓住金纯忠的一条胳膊,向婆子频使眼色,嘴里说道:“官人别急着走啊,宋大官人来了,还以为奴家招待不周……”
金纯忠也不客气,伸手推那女子,两人正撕扯不休,门外走进来一人,大笑道:“这是划的什么拳?算我一个。”
男子四十来岁年纪,又高又壮,外穿一身绸缎大氅,内穿武师紧衣,加上声音洪亮和一脸的络腮胡子,颇有几分豪杰气势。
女子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客人的胳膊,笑道:“四老爷,客人要走,我在这里苦留呢。”
宋阖对女子一点也客气,向金纯忠拱手道:“湖县地处偏远,只有这等残花败柳,万望兄台见谅。”
女子面红耳赤,讪讪地坐到一边,不敢多说什么。
金纯忠还礼,“阁下盛情,在下心领,只有一事疑惑:阁下认得我吗?”
宋阖大笑,“赫赫有名的金玄衣,天下何人不识?恕我眼拙,过了这几天才认出兄台,失敬。”
玄衣使者是临时职务,金纯忠早已上交,如今他只是普通的散骑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