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楼没有多高,韩孺子和两名侍卫站在上面,向外望去,只见近处大片的芦苇和远处密集的树林,不要说官兵,连正在前往战场的自己人都看不到。
一名侍卫原是附近的村民,指向一片芦苇,“那里晃动得厉害,肯定是官兵。”
韩孺子注意到了,官兵离寨子已经没有多远,他开始紧张了,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按理说,一支未成形的军队,不能出去与敌人正面交锋,应该谨守兵营,在防守中锻炼战术,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派出了绝大部分士兵,只留四五十人守寨。
如果战败,那就是一败涂地。
下方的东海王悄悄命令几名士兵去湖边准备船只,如有意外,他可不想跟官兵硬拼,而是要带着韩孺子顺湖北上。
他有点希望这一战能够大败,失去这群乌合之众的支持,韩孺子将会更好控制。
芦苇丛中的人影隐约可见,相距不到两里,声音清晰地传来,“寨子就在前面!”“寨子里有人在看咱们。”“冲啊,抓住假皇帝领赏!”
官兵们七嘴八舌地叫喊,芦苇晃动得更剧烈了,两名侍卫互视一眼,小声说:“皇帝,咱们还是下去避一下吧。”
“不急。”韩孺子正到处寻找自己派出去的两支队伍。
寨子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吼声,将寨子里的人吓了一跳,东海王扶住望楼木梯,望向湖边,瞧见那几名士兵已经上船,心中稍安。
“是咱们的人!”韩孺子大声道,他看到了,晁化率领的一支队伍正在官兵几十步之外发起进攻,喊声大作,芦苇乱摇。
官兵以为自己只是来捉拿胆大妄为的百姓,没料到会受攻击,更没料到会是突然攻击,人数好像是他们的十倍,一下子乱了阵脚。
韩孺子紧盯那些摇晃的芦苇,努力判断战场形势。
片刻之后,又一阵杀声响起,金纯保率领的第二支队伍截断了官兵的退路。
韩孺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官兵训练有素,很快就会发现,围攻者数量虽多,却没有多少兵器,而且不守章法,只是一群乱民,官兵无论是就地反击,还是继续进攻河边寨,都有极大的胜算。
韩孺子敢于迎战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在望楼上都看不清战场形势,身处其中的官兵更看不清,他们会慌乱,一慌乱就会逃跑。
他要活捉这些官兵。
又等了一会,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亮,官兵所在的位置终于发生变化,芦苇的晃动正向河边延伸。
韩孺子的心放下一些,扭头看去,正见到远处的蜻蜓冲他挥手,于是他也挥手。
蜻蜓回到屋子里,“小姐,你不用亲自出马了,我看这一战皇帝多半能赢。”
望楼下的东海王失望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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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养浩等四人请求入伙,他们的跪姿可比寻常百姓标准多了,匍匐在地,口称“陛下”,自愿追随皇帝诛除奸佞。
韩孺子接纳了这四人,委任他们当参将,给晁化和金纯保当副手。看到他们高高兴兴地谢恩,韩孺子知道他们已经被东海王拉拢过去,勋贵子弟虽然胡作非为,却个个自视甚高,宁可不当官,也不愿屈居人下,如今面无难色,自然是另有所图。
韩孺子也不说破,通过这两天的经历,他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这七八百名“乌合之众”才是他最大的保障,撵走东海王的卫兵就够了,与其和东海王争一兵一将,不如全心全意将义兵打造成为真正的军队。
他只慨叹一件事,时间太少,而问题太多了。
天亮不久,晁化率兵回寨,带来数船粮食,解决了燃眉之急,七八百名义兵正眼巴巴地等着早饭,如果连一顿饭都吃不饱,许多人会甩手就走,就算是玉皇大帝也留不住。
韩孺子自己也饿着肚子,打算与义兵一块吃饭,东海王踅到他身边,低声说:“你这是要与他们同甘共苦?”
韩孺子点头,昨晚他走遍了所有百人队,记住了一大堆名字,今天还要做得更多。
东海王笑道:“我能劝你一句吗?”
“说。”
“同甘共苦也得分时候,有甘不享,才叫共苦,可你现在没有‘甘’,只有苦,这不叫共苦,这是示弱,他们把你当皇帝仰视,你却非要屈尊走到他们中间,自扬己短。”
“你这不叫一句。”韩孺子说完还是回到屋子里等候,东海王虽然阴险狡诈,但是说的话并没有错,韩孺子依靠皇帝的神秘才迅速取得众人的服从,现在的确不是显示亲民一面的时候。
东海王也跟着进来,揉揉肚子,“好久没这么饿过了,上次还是在皇宫里,记得吗?宫里一有点事,那帮家伙就会把咱们两个忘在脑后。”
“记得。”
东海王走走看看,“早饭之后,咱们该出发了吧?”
“从京南到京北,隔着京城,得先商量好路线,然后再出发。”
“路线已经准备好了。”东海王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摊开之后原来是一幅简单的地图,“拐子湖北边直通大河,可以乘船过去,你昨天不是派人去怀陵县了嘛,疯僧光顶会去河北岸与你相会,只要看到你,他就会放心起事。”
“如此说来,我不用亲自参与起事?”
“光顶他们是诱兵,乱军之中非常危险,我劝你还是留在南边比较好。你将这群百姓训练得不错,尽量多带些,交给光顶,这样诱兵的势力会更大一些,或许还能带动更多百姓加入。”
韩孺子仔细看了一会地图,“崔太傅的南军什么时候行动?”
“京北、京南一旦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起事,太后必然要求南北军派兵镇压,我舅舅的军队当然不会剿灭咱们,而是过来名正言顺地保护你。”东海王指着地图,“京城南门有崔家的内应,接到暗号之后就会打开城门,南军趁夜冲进城内,接管各座城门,然后围住皇宫,大事可成。”
“皇宫还有宿卫军呢。”
“宿卫军虚有其名,怎是南军的对手?而且我打听过了,上官虚此前丢掉南军大司马印绶,威风扫地,被太后强行委任为宿卫中郎将,不受麾下将士的拥戴。到时候你也进城,有你在,宿卫很可能会打开皇宫门户,实在不行,再强攻也不迟。”
“然后呢?”